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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电影《嘉年华》的映后,我听到了很多观众的讨论,讲述自己的经历或者知道的关于性侵的案件,也在观影后由衷的感谢这部电影。好几个女孩流下了泪水。一部好的电影,首先扛起了它应有的责任。有勇气,有力量,也有美和暖。
红黄蓝幼儿园虐童案件使得虐童和性侵受到了社会重视,也引起了大众的愤怒。在谈性色变以及缺乏基础性教育的中国,大多数女孩在遇到类似的事件,都选择了沉默,甚至是在长大后才意识到自己被性骚扰。
电影《嘉年华》始于沙滩上巨型梦露雕像的裙下。12岁的女孩小文和小新被当地商会会长强暴,而15岁的女服务员小米目睹了这一切。电影并没有直接表现小女孩受到侵害的过程,而是围绕事件之后的剧情展开。
影片有个很浪漫的名字,导演文晏解释:“我们生活在一个像是嘉年华似的时代,无比光鲜,无比喧嚣。大家没有办法停下来,没有办法去思考背后的人和故事。我恰恰想讲的是这些光鲜背后的故事。而且嘉年华字面有美好年华的意思。所以我觉得可以用这样的名字。”
对比女性角色,片中的男性怯弱、无措、自私自利,没有正面出现的犯人刘会长,作假证明的警察和妇产科医生,压榨员工的酒店经理,殴打女朋友的健哥,忍气吞声的女孩父亲。这并不代表本片是一部女权电影,而是导演在要求,男性应该发声。
影片的结尾,小米穿着白裙子骑上莉莉的电动车疾驰,再次踏上漂泊的未知。就像影片的英文名《穿白衣的天使》一样,无论她今后的遭遇如何,无论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她永远拥有精神上的纯洁。
在金马奖获得最佳剧情片、最佳导演、最佳女主角三项提名,《嘉年华》还是今年入围威尼斯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唯一的华语片。
这是女导演文晏的第二部长片,历经四年的筹备和一年的剧本打磨,这并不是一次不负责任的社会新闻事件的改编,而是经过深入思考后的历时良久的有态度有技巧的创作。
她说希望这部电影能为大家提供一个讨论问题的起点,而不仅仅是一次情绪的宣泄。
电影虽然是在讲性侵,但它没有直接讲这个施暴者是如何去性侵小女孩,也没有女孩自己的心理状态的描述,而是去讲性侵之后,围绕这件事相关人群的反应和随之带来的事件。您是如何做出这样的视角选择呢?
文晏:当时我也做过一些研究和咨询,这些孩子还处于懵懂的状态,尤其这种一次性的伤害,她们都不太懂,在当时表现不出明确的态度。我们国家没有性教育,很多孩子连身体的部位都说不出来,这就是为什么很多这样的案件大家都不知道。她不会表达,也不知道该怎么跟父母说。
我不想故意拍得很惨来赚取大家的眼泪,我想讲的是整个社会机制在这些问题上的缺失。所以我选择了这样的处理方式,反而是之后大家的反应给她造成了二次伤害。
所以也没有很细致的去讲事件发生的过程。
文晏:加害人没有那么重要,这样的事件发生是有一定的偶然性的,但我不讲偶然性,而想探讨社会必然性。犯罪总是有,我们该如何对待这样的案件,如果对待这样的少女,我们整个社会该做什么保护措施。案件只是一个载体,所以在片中我也没有让加害人正面出镜。
小演员是否知道完整的剧本?还是调整为她们可以理解的剧本?
文晏:文淇是在开机前才给她看了她的一半剧本。她们的年龄太小了,也不太可能理解剧本的整体,所以只要专注在她自己的那部分就行了。她只要理解流浪儿童打工,每天为了多挣五块钱这部分就行了。
美君我是完全没有给她剧本,让她专注于跟父母的关系,建立人物情感。没有必要给孩子她们不能理解的东西,那样不能帮助她们的表演。
片中的男性形象都是比较怯弱的,影像上的表达也是不完整的,您是在刻意弱化男性吗?
文晏:我的电影反对的是偏见,所以我不可能带着偏见去写剧本。我想反映的是社会对女性问题无意识的状态。相比一些西方社会,我们对女性问题的探讨相对少,女性意识也是有局限性的。所以没有专门对男性有怎样的处理。
我关心的是人的境遇。你之所以是今天的你,是你所有成长环境和周围人造成的,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你才会做这样的选择。我想通过这些小人物,投射出整个社会的样貌。
有人觉得父亲懦弱,但是这些小人物确实是长期处于失语状态,他是没有发言权的。耿乐说“那公道呢?”,我一定要让他说这句台词,但是是退后三步才说的方式,就因为我们的公民在今天的社会里不习惯说这样的话,而事实上这是每个人都应该坦荡的大声说出来的。
小米有句台词非常感人,说这里沿海很暖和,即使无家可归也能睡个好觉。如果向观众完整的讲述小米这几年的打工经历,一定会触动到更多人,为什么没有讲她自己的这部分?
文晏:留白让你去想象,其实是更打动人的。就像今天我跟你见面,以后很可能就见不到了,我对你的了解就只是个片段。但是想象的空间是特别大的。篇幅所限我只专注于现在的故事,但是我想在有限的时间内让你看到小女孩做了这些事情,让你最终理解她是从哪儿来的。
当时选定南方,就是我想,一个流浪儿童经常食不果腹、流浪街头,她之所以能存活下来,就需要找到一个温暖的地方。
电影很有趣的一点是她没有出于同情而帮助她,而是她自己的境遇让她这么做,这是怎么设置的呢?
文晏:一个是为了避免商业片的套路,两个主角一定要有很多的交锋,我希望它有一种真实感。她们唯一的偶遇是开篇那一次,但她们彼此的影响是更深刻的,她们面对的抉择才是彼此真正的联系,而不是说一定要碰到。
电影里很少出现完整的梦露的形象,只有指甲油、高跟鞋等等符号,为什么?
文晏:前后出现过六次,也是非常仔细的设计。从第一个镜头出现难以分辨,到后面红指甲对观众的冲击力。梦露的形象大家看得太多了,我也不需要她在片中非常具象的呈现。她就是代表了一个女人。
有人看完电影说我在片中其实只讲了一个女人。她所代表的就是这样的概念。很多人光看她的脚就已经能认出她来了。
小文第一次夜里来到海边看到的是她的背影,她很丰满,有宽宽的肩膀,带有一点点母性,小文会觉得她就像她的妈妈一样。她有很多丰富的意象,我用不同的角度去呈现,也有不同的意义。
我不想让大家只是想到梦露,而是想的是女人。
看片时有两个镜头印象特别深。一个是做妇科检查时的主观视角,另一个是梦露腿间的灰色建筑。这是女导演少有的生猛镜头。
文晏:这两个镜头基本上就是主题嘛。我知道那个主观镜头观众看起来会有点不舒服,但这就是二次伤害。我不会去拍那种纯粹宣泄性的为了效果的镜头,但我觉得这个镜头是必要的。
比如我不会去拍性侵的场面,我对这个暴力不感兴趣,而我想要让观众看到的是社会对孩子的二次暴力。它是必须的,也是非常冷峻的,差不多是剧本创作阶段就想好了的。
看短评发现很多人跟我一样,结尾都想到了《四百击》。
文晏:我其实没有想到,但后来也好多人跟我提到。好电影对你的影响是下意识的,你喜欢这部电影,它进入到你的血液,不知道哪天就会生长出来。
上映版本加了一段广播,很多观众都觉得突兀,这是为了过审而特别加的吗?
文晏:下次你可以再仔细的听一遍这个广播,它还有非常有意思的另外一个层面的东西。大家关注的大多都是案件,但我关注的是女孩子的成长。
我们希望电影能跟观众见面,也希望能在不牺牲我艺术表达的情况下,完整的保留全部内容的前提下,做一个非常小的变通,而且也不是简单粗暴的变通。
这件事情是跟每一个人都相关的,如果这些孩子没有受到很好的辅导和帮助,她到了成年面对爱情面对婚姻,都会反射出很大的问题,伤及的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她周边的人。
很多时候我们对这样的事情都没有意识,比如性骚扰,在西方是很清晰的,大家都知道这样的话这样的行为就是性骚扰,你马上就可以寻求法律手段。但在中国这是非常模糊的。这个电影给大家提供了一个讨论问题的起点吧。
很多人在看完片之后贸然的打上了女权电影的标签,这应该是您特别反对的吧。
文晏:对,我觉得标签都是简单粗暴的,所以我的电影采取的角度才是相对客观冷静的我也没有说我要引起大家强烈的愤怒或是怎样。愤怒不解决问题,愤怒不是导致很好的结果。反而需要冷静的思考和探讨。过于标签化口号化处理问题,就会造成一些对立和不愉快,但我们要的不是对立,而是大家共同来解决一些问题。
不管是参与制作还是自己执导,您选片的标准是什么?
文晏:就是好的东西吧,哈哈。会选择自己非常喜欢的,有艺术表达的、独立思考的、有立场有态度的电影。
大家在看完这部电影后提到了很多导演,比如觉得像安哲的电影,结尾像《四百击》,女主角又有点像戈达尔女主,包括摄影也请来了达内兄弟的御用本诺·德福。感觉您是一位很有迷影烙印,但是又不会做炫技的导演。
文晏:真正做自己片子的时候我不太参考其它电影,尽量让自己保持独立思考,但以前看过的电影会作为养分。也是因为处理这样的题材,要特别尊重你的人物和主题,但凡在里面加入任何炫技,别人就不再关心事件。这个题材决定了你必须非常朴素的捕捉和表现它。
对片尾音乐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是国内的创作者吗?
文晏:是的,文子,《夜车》《白日焰火》都是他做的。我们反复沟通,他也花了非常多的心血。威尼斯电影节主席第一次看完就说,给这样的电影作曲是很难的,因为现实主义不需要宣泄性的音乐,而是一点点进入,又要特别契合那场戏,把所有的压抑都释放出来。
您觉得这样的小演员,参与的第一部作品又是很特别烦的题材,您对她们今后的发展有什么期许吗?
文晏:我们在拍摄和宣传的时候都是对她们非常保护的,所有工作人员的言行都非常注意。尤其像美君演这样的角色,我们不能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和偏见。
小孩的路很长,她们是否能成为优秀的成年演员,都很难说,对于未来的计划我们也是顺其自然的,不给她们任何压力。
很难把她们当成普通的童星来看待,也不想把她们当成明星,不管是赞美还是批评,都要实事求是。
“什么是处女膜?”
——这是张新新问孟小文的,她们前一天晚上被性侵后,正在医院接受身体检查。作为小学生,她们对身体的认知相当模糊,但从那一刻起,她们比别的女孩多了一份关于成年男性身体以及与之发生性关系的记忆,这份记忆将伴随终生。
在“三原色”幼儿园虐童案曝光后,家长在采访视频中说到:“孩子不想上学,但不敢跟家长说,老师跟他们说了一个特别可怕的话,说我有一个长长的望远镜,一直能伸到你的家里,你做什么说什么我都知道。”这些话在成年人听来也都不寒而栗,更勿论在小孩心里留下了什么阴影。
韩国电影《素媛》里的小女孩,在遭遇性侵后经过了漫长的心理修复期。女孩不但身体遭受严重创伤,而且还非常害怕成年男性,就连她的爸爸都让她感到恐惧。女孩的爸爸非常痛苦,他痛恨自己,更痛恨那个强暴自己女儿的畜生。为了安抚女儿,爸爸只能戴着卡通头套轻轻地走进女儿的病房。后来女儿慢慢放下防备,彼此每踏近一步,卡通头套后面的爸爸都泪流满面。
《嘉年华》里孟小文确认被性侵后,妈妈在医院当场发作,给了女儿一个耳光。后来几天,她试图撕烂女儿那些“不三不四的衣服”和剪掉女儿的“披头散发”。很多人看到这里都无比痛恨这个不讲理的妈妈,但也许只有这样,她才能稍微解脱,才能告诉自己是女儿不检点不小心,而不是她忙着自己的生活,连女儿彻夜未归都不知道造成的这场灾难。
大多数发生幼童性侵案的家庭,除了小孩存在巨大的心理创伤,其监护人往往也深陷自责走不出来。韩国电影《素媛》里的小女孩,独自上学被流浪汉拉进小巷子强暴,她的父母便一直责问自己为什么要让女儿独自去学校。
儿童性侵案每天都在发生,每次被曝光都能激起民愤,但所有的宣泄又会很快被新的热点取而代之。许豪杰幼童性侵案今年七月份被曝光,可现在回想起来,就好像是去年的事情;携程幼儿园虐童事件,仅仅是两周前发现的,却早就不再被大众讨论。信息时代每天都有热点更迭,新的热点掩盖旧的热点,而我们又那么健忘。
很多性侵案背后,多少被毁掉的人生根本没有人再继续关注。没有人关心装上了人工肛门,每天都要背着便袋生活的素媛的余生,也没有人会关心《嘉年华》里孟小文和张新新往后的人生。有些人也许熬了过来,但有更多像台湾女作家林奕含那样默默结束自己的生命的人,是我们不知道的。
如果真的有“三原色”幼儿园老师说的全知望远镜,多么希望它能看到那些受过伤害的心,是如何度过漫漫长夜的。
电影里张新新的爸爸是施害人刘会长的下级,是他让自己的女儿认对方作干爹。性侵发生后,为了替女儿“着想”,为了她不被说三道四,为了她的前途,他们决定选择缄默。这样才能从刘会长手里拿到一笔赔偿,再换一所私立学校,只要他们不追究,女儿便是“清白”的,也就可以当作没有所谓的性侵。看到这里观众更是愤慨,可是作为受害家庭,要直面这一切并与之抗争,需要莫大的勇气。他们要对抗不单只是上层阶级势力,还得背负事件被大面积曝光后所带来的舆论压力。
孟小文的爸爸接受了媒体的采访,表达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后,被工作单位要求签署一份承诺书,保证不再“妖言惑众”。单位领导对他说:“要依法表达。”但作为屁民,依法表达的途径又是什么,是漫长的司法程序?
我们不得不回到“三原色”幼儿园虐童案上。我们看到了民众的愤慨,甚至各种混乱或者没有根据没有来源的言论四起,这个时候有人呼吁理性,告诫大家不要散播谣言。在一个司法制度健全的国家我们或许可以相信所谓的程序正义,但在公权力诚信丧失的当下,我们不得不通过舆论将事件推进到公共话题领域。
韩国电影《熔炉》曾经创造过这样的奇迹。光州一所聋哑障碍人学校教师性侵残疾学生的暴力事件在六年后被改编成电影,网络万人签名要求重启调查,电影上映六天后,光州警方成立专案组重新侦查该案,在这期间,民众请求提高性侵案的量刑标准,由于涉案人员追诉期已过,民众又呼吁废除追诉期。在电影上映三十七天后,韩国国会就压倒性通过了“性侵害防止修正案”,此修正案的另一个名字就叫“熔炉法”。修正案不但把量刑提升到最重可处无期徒刑外,还废除了公诉期。而施害人如果任职于福利机构或特殊教育单位,则加重处罚。新法在光州性暴力事件首次曝光七年后实施。
这是舆论的一次胜利,我们不得不承认韩国对言论自由的开放程度确实比较高。这次电影《嘉年华》全国上映算是迈出了小小的一步。也许《嘉年华》影没有像《熔炉》那么激烈,它甚至有点谨小慎微、战战兢兢,但却是对敏感社会话题一次成功的试探。即使电影可能存在缺陷,但它的社会价值却不能忽视。
“我喜欢这里,因为暖和。夜里,流浪的人都不至于睡不好。”这台词来自电影《嘉年华》中一个流浪南方的北方少女,初听到之时只是揣测取景地在哪个南方城市,并无太多感触,但看到最近在北京如火如荼的公寓大清理大拆除活动,心中不禁一怔,这个国家似乎对人民还不够好呢,挤住在违章公寓中民众的经济条件可想而知,然而北方冬寒,让最穷苦的人民突然流离失所是件多么粗暴且残忍的事,毕竟北京从来都不温暖。当然最无法忽略的还是最近发生在北京的性侵幼童事件,又是北京,又是电影《嘉年华》,魔幻的互文,唯有一声叹息。
不敢说《嘉年华》是今年最好的电影,但我可以确定的是,《嘉年华》是今年最有社会担当的一部电影,也是近十年来中国最重要的一部女性题材电影。
巧合且无比讽刺的是,性侵题材的《嘉年华》上映之时恰恰赶上了北京性侵幼童事件的发酵,现实事件的残忍荒诞与电影作品的酸涩之间突然产生了一种无比强烈的互文,这种魔幻的对照不断的提醒我,我们现实的社会系统和价值体系有多么的不完善,而这种不完善,参与组成了当代中国人最普遍的“不安全感”。
《嘉年华》是近年来最重磅的一部国产女性题材电影,它简洁克制的讲述了一起未成年少女被性侵的事件,因为题材敏感,此类题材在国内非常少见,但是《嘉年华》克制的姿态似乎让它躲过了广电的判决。当然克制绝不代表没有力量,虽然是以女性作者温和与善意的方式完成了文本精神的传达,但情绪的克制之下,现实之残酷反而更加触目惊心。
电影中的女性均较为的弱势,离异带着女儿的母亲、被性侵的小学女生、打黑工的未成年流浪少女、被 混混玩弄的打工女青年、独力扭转局面的女律师构成了电影中主要的女性群像,虽然面临着现实的种种困难,但是电影中的女性均具备善良且坚韧的一面。而电影中的男性群像几乎全面崩坏,没有存在感的无能父亲(已经是影片中最正面的男性了)、贪心蛮横的旅馆老板、强奸犯商会会长、受贿的警长、玩弄女性的混混,电影中的男性角色大抵都带上了迫害女性的色彩。然而现实世界并不是男女平等的,这些崩坏的男性角色从权力和金钱上掌控了这个世界,现实也是如此。男性群像与女性群像处于一种明确的对立关系。
影片故事简洁,人物的塑造均准确到位,在艺术层面也有野心,有许多别出心裁的设置,如影片中巨型 梦露雕像的设置便非常具有象征意义,而且远远不止于一层,随着剧情的变化及人物的心理成长,梦露的隐含寓意一直在发生阶段性的变化,从一开始小米对雕塑女性特征的观察(指甲油、高跟鞋、裙底),到贴满各种标签和小广告的女性大腿,到剥皮断筋拆解梦露雕塑,到运货车上横躺的梦露雕塑,梦露的层层隐喻有层次的覆盖了全片。另两位少女在游乐场巨型喇叭上的嬉闹与呐喊戏也颇为精妙,影片看点实多,《嘉年华》的艺术性也无疑是今年国产电影的翘楚。
艺术性上的不懈探索,贴近地面的温和姿态,对现实社会问题的责任与担当。联想到近几日的种种魔幻事件,《嘉年华》应该赢得所有人的掌声,这是我所期待的中国电影。
入围今年威尼斯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因未曾斩获荣誉而在国内鲜少被媒体提起。不久前,它获得本届金马奖最佳剧情片,最佳导演,最佳女主角在内的三大重要奖项的提名,媒体的焦点更愿意留在“天才少女”文淇这个更抓人眼球的新闻点上。这部影片就是文晏导演的《嘉年华》,今年最值得推荐给所有人的华语电影
本文首发于《映画台湾》公号 11月13日
上世纪50年代,美国道德和性爱思潮的涌涨中,梦露妩媚性感的形象受到了广泛的追捧。几十年过去了,在中国某个小镇,因为裙摆掀的太高,梦露從女神变成了荡妇。
2014年6月,广西贵港,一樽玛丽莲•梦露雕像,构建之初就打出了“全世界最高梦露”的旗号。落成之后,人们争相簇拥在她的裙摆下,小心地窥探和议论着。
在商业中心街头矗立了仅6个月,因为“有伤风化”,而被有关部门勒令进行了拆除,性感女神最后如同垃圾一般躺在了郊外的废品处。
贵港的轰然倒塌,迎来了另一座梦露在《嘉年华》中的平地而起。
电影开篇,女孩小米站在巨大的白色裙摆下,她轻抚雕像鲜红的脚趾甲。
她神情满是惊羡,梦露在她眼里,只是好看的女人。
仿若西西里岛黑暗旋涡中的玛莲娜,越美的事物,越经不起俗世的洗礼。《嘉年华》像附在社会现实面上的油麻纸,你从外围看得通透,当时伸出手触碰,却发现这层薄纸脆弱得可以。
黑户少女小米在海滨小城的一间旅馆打工,时时面临着因为年龄身份问题而被辞退的危险。她替前台顶班的某个深夜,一位成年男子领着两名小学女生来到旅馆开了两间房。
当晚,小米在监视器中看到男子强行闯入隔壁少女的房间。事后,学校察觉出异样,将女孩们送到医院检查。处女膜破裂,两名少女被性侵了。可是因为旅馆的监控系统老化无法保存视频,警察缺乏证据,施暴者逍遥法外。
中国的电影工业环境下,投机者们渐渐发现,观众的情绪其实可以点燃和操纵。于是,情怀、爱国相继成为了可被消费的商品。正义感驱使下的愤怒,当然也可以被利用。
《嘉年华》的故事,很像一则社会新闻。女童被性侵放在当下,是一个非常可以引发讨论和关注的题材。
文晏难能可贵的一点,在于她从始至终都没有通过影像来发泄情绪获得共鸣和认可。
我们生活在一个似嘉年华般的时代,人们如同坐云霄飞车一般,尖叫着发泄着直观的感受。
无论是南京高铁猥亵养女事件还是留守女童被性侵案例,当这些社会阴暗面被曝光在公众视野下时,民众用键盘充当着自己正义使者的武器,喧嚣着“把这个禽兽抓起来”“还是不是人”,如此“正义凛然”的话充斥在网络平台上。
我们附和,我们赞同。
我们有太多愤怒,却太少思考。层出不穷的事情在媒体上逐渐冷却翻篇之后,人们又恢复到什么都没有发生的状态。
愤怒就像曾经向河流中投入石头,掀起过波澜,很快恢复平静,死寂到你甚至连波纹都察觉不出。那些遭遇过伤害的人,他们后来怎么样了?没人记得去关心了。
福柯在《规训与惩罚》中认为,酷刑作为一种公共景观已经消失。暴力并非只有被展示,从能达到惩戒暴力的目的。
电影当中隐去了犯罪人的形象、甚至连侧脸都没有。“我更想探讨其他人是不是尽到了责任?社会又给予他们什么保护了?”文晏在映后谈中如是说。
这场性侵在《嘉年华》中,只是引导观众去认识反思这个案件的媒介。而比性侵更让人心寒的,还有现实中无形而隐晦的羞辱和冷漠。
案发的当晚,两个少女小文和新新曾经向前台点了四罐啤酒。喝啤酒似乎不是一个“好女孩”该有的行径,于是警察审讯的时候对她们的口供表示质疑,不停追问着喝酒的细节。
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事后也无法给受害人应有的温暖。小文的母亲得知此事后,痛苦又羞辱,在医院当面给女儿一巴掌。回家之后疯狂地扔掉女儿柜子里的裙子,嘶吼道“让你穿这些不三不四的衣服”。
不能说警察对少女没有半点怜悯,母亲就是冷漠无情的异类。相比无知到根本不知道处女膜是什么、那晚发生的丑恶为何的两个小学女生,成年人反而因为深知事情的恶劣性必然会更为痛心。
只是在痛心疾首之时,他们共同默认了这些事情因果中的“因”除了那个丧心病狂的禽兽,有一部分出自女孩们。
小时候爸妈就警告你,衣服不要露太多。为什么?因为会有坏人,这规训话语背后潜藏的逻辑是,行为不检点便会引来不幸。
所以,《嘉年华》中人物的举动和做法你并不会觉得怪异陌生,不会认为只会在戏剧当中出现,是被夸张、被反面塑造的存在。
他们真实,他们就是生活中的你,我,他。
对遭受性侵的未成年人实施羞辱和冷漠,是对受害人的进一步伤害。性教育在我国的缺失,则是把未成年引向恶魔的无形推手。
医院告诉女孩家属,二人处女膜破裂时,新新木讷地问小文,处女膜是什么呀。
影片中另外透露给我们的信息,拼凑出那个罪犯的身份全貌:滨海小城的一位有钱老板,同时还是两名女孩其中一位的干爹。
层不出穷的社会新闻中,对未成年人实施罪行的往往就是他们的身边人。
然而,某卫视的一档亲子节目,给女童安排陌生男子做父亲的做法依然“坚持不懈”着。因为话题之后是巨大的点击量和收视率,媒体更是乐此不疲地为本是“父女”的组合炒着CP。
娱乐至死的年代,不断地在消解着观众的思考能力,对某一部分观众而言,他们的偶像是肉体和道德完美的化身,他们听不得一丁点对“父女”组合的质疑,并回馈以“你思想怎么这么龌龊”的唾骂。
可层出不穷的案件发生之后,我们难道还不该拥有有一点独立思考反思的能力吗?
文晏在《嘉年华》中一一提出了这些反问。她把影像当作一把冰冷的匕首,直戳观众的脊梁骨,让你不寒而栗。
影片是以两个女孩的视点展开的,一个受害者文文,一个旁观者小米。但受害者和旁观者的身份在电影中,其实是互相转化着的。
不光呼吁着对未成年的性教育和保护,《嘉年华》也是为所有未成年孩子的安全发声。
黑户、童工,离家出走,小米的身份太过沉重,看似跳脱于这场悲剧之外,但是当她试图通过这件事来换取自己的安稳时,她也成为了受害者。
时间在电影中仿佛变成了轮回的管道,宾馆的前台,那个漂亮的堕胎出卖肉体的姐姐,似乎就是未来的小米。
仿若《尤里西斯的凝视》下的再见列宁,片末,梦露的雕像在广场上被拆除了。在导演文晏眼中,梦露不是女神、也非荡妇,而是白衣天 使(《嘉年华》英文片名ANGELSWEAR WHITE)。
小米穿着洁白的裙子,骑着逃亡的电动车行驶在公路上,逃过了出卖自己肉体的命运。
运送雕像的货车从她身后经过,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随着音乐的响起得到解脱。没人知道她会奔向哪里,虽然前路未知,但人生最大的幸事,是生活依然存在着可能性。
《嘉年华》最想传达和期盼着的正是:有可能性的存在,才会迎来改变。
11月24日,影片会在全国上映。期待着这部片子会给这个社会带来那么一些变化。
少女性侵案,同情很容易,手撕罪犯也不难,但除此以外呢?片中两位母亲的做法,恐怕正好解释了悲剧不是随机并无意发生的。相比不可饶恕的恶,不自知其过的罪更是笼罩在中国社会的乌云,与当下时愈发强大的男权功守道不谋而合。精准的镜头,几乎没有废戏,视点交还予女孩的处理方法真心很棒。
在小鲜肉阴气弥漫,华语电影普遍不举的境况下,文晏以其对病态社会的深切关照及融汇中西的电影语言,贡献了一部极具担当的青春电影。这种担当不仅仅只是传统的鞭笞和批判,更为难得的是出逃与觉醒。此外电影也恰好映照了当下女性无任在意识还是行动上都远胜于男性的现实。
父母之罪,在于生而不养,养而无教。权富之罪,在于狂恶无边,只手遮天。民众之罪,在于自私狭隘,宥于偏见。
年度最佳华语电影,有可能成为中国版《熔炉》,而且艺术水准绝对比后者高。女导演要第三方视角拍未成年人性侵丑闻,既保证了艺术性和个人表达,又保证了它的观赏性,镜头里不见残酷,但一线善意更加凸显了现实的黑暗,最后的结尾算得上神来之笔了,情感冲击力让人看完之后陷入久久的沉默。
男人搞出的事情,全部交给女人自己去处理:这就是我们的社会。
儿童性侵题材难得被处理地如此克制,全部情绪被堆在胸口。摄像机紧紧对准女孩视角,男性几乎完全处于反面。导演构建建筑与影像的关系也颇具功力,大喇叭呐喊那场戏可以算全片的高光时刻。梦露像终将坍塌,世界不过是一场肮脏的嘉年华。
污损了的就拆除,损坏了的就补上。倒下的梦露巨像从公路上轰然经过,愿一身洁白的你永远不被黑色的潮水追上。
电影聚焦着赤裸裸的痛点,却又无处呐喊,无处宣泄,或许这就是现实。2017媲美《相爱相亲》的华语佳作,就像耿乐说的,这样的电影能公映已经很欣慰了…
扔裙子那段太难受了。小时候每次穿新衣服去上学都充满了羞耻感,学校默认好孩子不该穿得花枝招展。初中有次在衣服外面套了件小坎肩,收作业的时候听见班主任小声但坚决地说“请你回去把衣服换掉”;高中在商场遇见班主任,我妈打招呼说带我来买靴子,班主任说学校不让穿靴子,我在旁边早就急哭了。
补看平遥节“费穆奖”的最佳影片获得者,确实不虚其名,是本届我看到的最佳国产电影。女导演掌控剧情、人物准确,节奏恰当,手法简洁,内容丰富,扎实。缺点在于主角的精神、人性方面还欠更丰富、深层的开掘,使作品的格局没有得到可能的提升。
嘉年华与红黄蓝
最正面的男性形象也是一个无能父亲,最负面的女性形象只是一个无能母亲。
我们不但拍出了超过熔炉的电影,还上演了超过熔炉的惨剧。
救救孩子!其实,电影讲的是一个女人的故事,小文长大后变成小米,小米在长大一点变成前台莉莉,莉莉再变成小文的妈妈...虽有遗憾,但切合中国当代语境现实,整体后劲和力量都非常足!#不仅是今年最好的国产电影,也是近10年最棒的中国电影#
说是中国版《熔炉》当然是过誉了,但在现下如此多社会事件面前,这部电影的现实意义远远高于艺术价值。大红太阳高高挂,在审查的笼子里,国产电影就像永远飞不起来的鸟。我想编剧曾经考虑过一个结局,那就是在政治正确的新闻背景音里,嫖客脱下了小米白色的衣裳。也许只有这样,电影才更有力量。
【B】最后电视里传来“和谐之声”,而我后排的一个女人泣不成声,她老公在一旁怎么安慰也不好,字幕放完,影院工作人员催促他们才慢慢站起。我才看到,她怀孕了。顿时脚下踩了空,我不知道可以说什么来安慰她,因为我全都不相信。
现实让剧情片变成了纪录片。
可能我是最不喜欢这个片子的中国观众,感觉剧情牵强,演员表演浮于表面。结局总算给了点希望。小米和小文的演员长同一种类型的脸,我敢说外国观众绝对脸盲。开始我都以为小米是长大后的小文。
一部非常女性视角的影片,实际上涵盖了多年龄层与职业的女性遭遇,而男性角色大多数施暴者或是懦弱的,这是个很有趣的现象。有几场戏的暗喻非常有趣,尤其结尾公路一场,配合难得的音乐。在当下内地,这个影片无论是选材还是视角,都是少见的,也是难得的。
建设乐园的简便方法是,不用给小女孩小男孩上性教育课,教会他们沉默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