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脚小子

虽然我从前不怎么欣赏郭富城，但这部和吴倩莲、狄龙、张曼玉、曾江、秦沛、张兆辉合演，由杜琪峰执导的武侠影片留在我心中的地位，却是几可与《新龙门客栈》、《太极张三丰》、《狮王争霸》、《笑傲江湖》、《白发魔女传》、《一刀倾城》等片平起平坐的。片中无论是狄龙与张曼玉的那段难描难绘、欲语还休之情，还是郭富城拼命伸脚却够不着鞋子的凄凉泪水，都曾深深打动过我。那绝不仅仅是在感情上的敲打心扉，而是当你看见那纯情幻想终归要被残酷现实毁灭摧残、成为不可阻破的宿命时，不由得你灵魂不感到痛苦震颤。

不过该片虽然结局凄惨，但全片在画面、节奏的处理却始终洋溢一种清新爽丽之风。即使狄龙挂在屋檐、仰首问天的含恨而终，也像一座唯美雕塑长存我心。张曼玉之贤淑冷冽、优雅大方，吴倩莲之烂漫怡人、娟秀娉婷之意，皆可沁人心脾、暖人脏腑。若说我从前讨厌黎明，全凭他在《都市情缘》的表现让我对他这彻底改观的话，那么几乎也可以说，让我对郭富城不再觉得那么讨厌则是全因此片《赤脚小子》之故。郭富城从乡下人进城的那份土气天真、侠义顽皮，到随遇而安的快乐浑噩、滑稽洋相，再到不甘受人冷眼、寻求上进的误入歧途、安身立命，最后到结局的富贵杀身、潸然悔晚，及那死前满脸的稚气不甘、心酸不解的惘然之意，竟让我看得一时失语忘言。

片名既为“赤脚小子”，片中始终都有赤脚与鞋子的意象贯穿，脚从没鞋、到穿鞋、再到脱鞋，鞋子从假鞋、到布鞋、到华贵的名鞋，而人鞋之间的不合脚与合脚、不舍得穿与不屑穿、不能穿则不停地在天平两侧反复，似在与命运做着某种不可言喻的交换，其主题意味之妙蕴无穷，都需观众自己细细品会。

本片不似其他武侠大片那般讲究大格局、大气势及夸张惊人的武打特技效果，而是深入省视小人物的心理及社会问题的层面，处处于细微处以小见大，这与杜琪峰后来得享盛名的一些如《暗战》、《枪火》等讲究精致与深刻、而不求场面宏大的枪战片特色是保持一致的。武侠小说中的寓言风格可谓在本片得到了真正的映射体现。

离这部电影的第三遍看完，已经过去了很久，这部电影，凭心而论，以各种标准来衡量，远不是我所看到的电影能排进前五的影片，即使在它最可能被归的那类，武侠电影。如果就纯动作设计看的话。 （好看的电视剧 http://www.haokan.la/ 评论）
　　
　　 单以票房而论，任何一部号称票房毒药的影片大概在这部电影面前都会黯然失色，如果非要问原因，那我只能告诉你，作为香港影史上的票房倒数第二，此片只在1993年4月28日上映了1天,票房为1010元。（如果不是十年后黎姿黎大美人《天使死神》上映四天0票房的不可超越的光辉记录，它或许还将带着倒数第一的光环进入今天的我们的视野）
　　
　　 初看这个数据，也许你已经把它归到老死不看的垃圾片里，毕竟在这个每年量产数以万计视觉垃圾的时代，多一部，少一部，谁会关心？然而，当我们看这样一个阵容，导演：杜琪峰，监制：麦兆晖（无间道系列）主演：郭富城、张曼玉、狄龙、吴倩莲、秦沛、曾江，才会发现1010这个数据是如此的诡异。是的，事实如此，即使我们可以先入为主的假想93年的郭富城、吴倩莲还是毛头小伙青涩少女无演技可言，那我们仍然无法想象，已出演旺角卡门、阿飞正传，阮玲玉等一些列经典的张曼玉，与发哥搭档英雄本色的金马影帝狄龙，80年代相当一部分如日中天的电影中不可或缺的角色曾江。这样的组合号召力仅限于此？更何况93年出产的功夫片本身就是品质的保证之一，我们今天奉为经典的那些武侠电影，有八成出自于那神奇的一年。或许真的是老杜得罪了院线老大？真相大概只有老杜自己知道。 （好看的电视剧 http://www.haokan.la/ 评论）
　　
　　 不管怎样，作为一开始触动我写这个系列的影片之一，它无疑的值得我们一看，也许是因为90年代那一类型电影所特有的古韵与细腻，也许是它曾经带给我的对人生表象最直接的思考，也许是电影里那时或青涩或巅峰状态的新老戏骨们。或者，更直接的，只是因为我们已经有太多的人，低估了它，错过了它，谈及经典的武侠电影，在大多数人的候选队列里，并不会出现这样一个名字：赤脚小子。当大多数武侠电影还纠藏在武林中的恩怨情仇、江湖旧梦时，这部电影以另外一种独特的视角在江湖这样一个寓言下发掘出人性更深层次的那一面。时年28的小郭，在片中青春年少，一个乡下来的功夫小子，打着赤脚，进城讨生活，但这些丝毫不妨碍他那无邪的眼睛，开心的笑容，对城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乐观。可以这么说让我对郭富城不再有那种自四大天王时代以来的讨厌全因此片之故。郭富城从乡下人进城的那份土气天真、侠义顽皮，到随遇而安的快乐浑噩、滑稽洋相，再到不甘受人冷眼、寻求上进的误入歧途、安身立命，最后到结局的富贵杀身、潸然悔晚，及那死前满脸的稚气不甘、心酸不解的惘然之意，竟让我看得一时失语忘言。十几年后，郭富城终于蝉联金马影帝，也算是功德圆满，尽管我始终认为，赤脚小子才是郭演的最出彩最动人的一部影片。 （好看的电视剧 http://www.haokan.la/ 评论）
　　
　　
　　关于胭脂
　　
　　 秋雨初至，段青云（狄龙）撑着伞陪老板娘（张曼玉）一起去给客人送布。到了布店，段在外面等侯。旁边正好有家胭脂铺，段青云就想买些胭脂送给她。刚踌躇欲买之际，老板娘送完布出来了，段不好意思，慌忙也跟着走了。两人一起去吃饭，原来今天是老板娘的生日。段于是让老板娘稍等，跑出去买胭脂。不想卖胭脂的大妈早看出他的心思，替他包好了在等他。这个桥段处理的非常温馨，人性的朴实醇良跃然而出，让人不禁莞尔。匆忙中返回酒楼时，段青云与行人相撞，不慎掉落了胭脂。弯腰想拣的时候，突然发现对面的墙上贴着自己被通缉的布告，刹那间黯然，独自转身离去，滂沱大雨里，胭脂在地上渐化为一摊鲜红。那影象如此震撼，近镜头拉伸尤显得触目惊心。似乎隐喻着两人有缘无份，和未来的凶险（如同鲜血）。秋风凄雨，十里长街，湿延胭脂，一抹艳红，段青云沧桑面容，古龙小说的意境竟如此贴切的展现出来，那时的港片精致之处，在此处可见一斑。
　　
　　 深夜，段青云正在老板娘的房门前徘徊是否要进去告别。老板娘推门出来，给了他一个巴掌，质问他是否要不辞而别。他说“明天怎么样，我都不知道，我又能给你什么？”老板娘坚定的说：“我绝不后悔。”张曼玉此处眉目如画，气质婉约发挥的淋漓尽致，段青云于是一把抱起老板娘进了房间，这一抱真是痛快的一抱，不仅情深意重，而且豪气冲天。
　　
　　
　　关于鞋子——影片最大的隐喻
　　
　　 片中始终都有赤脚与鞋子的意象贯穿，脚从没鞋、到穿鞋、再到脱鞋，鞋子从假鞋、到布鞋、到华贵的名鞋，而人鞋之间的不合脚与合脚、不舍得穿与不屑穿、不能穿则不停地在天平两侧反复，似在与命运做着某种不可言喻的交换。 （好看的电视剧 http://www.haokan.la/ 评论）
　　
　　 影片开始时，关丰曜身无分文，目不识丁，光着双脚来到省城投奔父亲的生死之交段青云。段青云化名段南，落脚在“四季织”，关丰曜便也留了下来。此时段给了他一双自己穿的鞋子，虽然大了些不合脚，但关丰曜却无比的兴奋和满足。虽然是旧鞋一双，但也够他跋山涉水，脚踏实地的了。可惜，他还太懵懂、幼稚，段青云的鞋对他来说还太大，生活的历练和处世的隐忍，不是他能短时间里能体会的。生活里的种种不公，尤其是回乡时被赶下船的遭遇，彻底的让他不甘平凡下去，他要为自己找一双新鞋。
　　
　　 四季织面临着天龙坊不断的恶意收购，不堪其扰，于是关丰曜为四季织出头，凭借自己出色的身手甚至把天龙坊的地契都得意洋洋的抢回来了。却得罪了天龙坊喀和布，为了不连累四季织只得返回乡下；他和小莲相爱，却不得她老爸的赏识，临走前月夜告别也不得见面，此时小莲和她父亲有段对话若隐若现的体现了影片的某一个伏笔（“他是谁呀？”“他在四季织工作。”“在四季织工作有什么出息？”“他很用功，还想来这里念书。”“你师兄苦读十年才有今天的成就，你自己想想吧。”“他会武功也。”“一介武夫，将来最多替人卖命，成不了大器的。”）；末了上回乡下的船时，还因为别人给的钱多，被赶下船。可谓是看尽世态炎凉，历经欺辱不公。至此，他终于明白，没钱没势，注定是受人欺负。于是他选择留下来，参加擂台比赛，最后成了喀和布的手下。在喀和布那里，他得了个总教头的称号，还得到了一双漂亮的新鞋。其实他并没有为虎作伥，这只是为了各自目的的一次交易，但这却是要以放弃道德和正义为代价的。穿上鞋子，也意味着当初的纯真的丢失，而得到的也未必有自己想的那样有价值。正是这双鞋，他最后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好看的电视剧 http://www.haokan.la/ 评论）
　　
　　 与赤脚和鞋对应的，是郭富城学写自己的名字。这不是从目不识丁到识字念书的文化修养的进步。如果说赤脚和鞋，代表着身份的变更和寻找认同，那学会写自己的名字表示自我的一种认定和回归。当他穿上新衣新鞋，昂首阔步于人前时，反而遭到了小莲的鄙视。最终，他将工整的写着自己名字的字条交给小莲，结束自我放逐，去面对和解决因他而起的种种对错和过失。
　　　　　　
　　 影片的开始乃至影片的绝大部分，都弥漫着一股难得的清新爽丽的格调，尽管时有沉重但总让人觉得那些只不过是暂时的，直到小莲的爹被喀和布在暗夜小巷中刺杀于关丰曜（郭富城）面前，才急转而下。命运以一种无法逆转的必然趋势走向死局。 （好看的电视剧 http://www.haokan.la/ 评论）
　　
　　
　　几幕经典的场景
　　
　　 (1)关丰曜让小莲教他写自己的名字，小莲出于上次关对她的不敬，便作弄关，写了王八蛋三个字让他回去练，关丰曜回去每晚趁别人睡觉后躲在被子里苦练终于练成，兴高采烈的来找小莲的时候，从孩子们的哄笑声里才知道自己被作弄了，吴倩莲用挑衅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在说我就是作弄你怎么样？然而郭富城只是诚恳的对吴倩莲说：我不过是想学写自己的名字,你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然后黯然离去.让人无限心酸。
　　　　
　　 (2)狄龙被暗算后对郭富城说你看着,这是你爹留给你的武功,我只能打一遍.(这场景我没看出震撼. ) 但看见狄龙最后力尽而亡,手抓链镖站而不倒悬挂在屋檐下,屹立如一尊雕塑的画面时，我不禁一阵肃然!
　　　　
　　 (3)郭富城最后为段青云报仇浴血追杀曾江时,我在想似乎没什么厉害的对手了啊，他是被谁击杀的？但曾江在狂风中跑过巷道，我看见满满一巷的流浪刀客，那些为了一口饭吃，什么都顾不上的武林乞丐时，我的心迅速的凉了下来。一巷的刀客们在曾江故意洒落的满车的金块前，在他杀关丰曜者许以万金的重诺下，一个个杀红了眼睛，砍卷了刀口，也杀红了那条狭长的巷子。
　　
　　 终于那一叉闪过镜头,终于失手受了这致命的一击.郭富城的一只手被死死的钉在墙上，尽管他随后利用喀和布得手后的疏忽而一击致命。似乎恶人终于除尽，但利益的勾心斗角仍将继续，他只不过是别人破旧立新的一枚棋子，仅此而已。无所谓侠义，无所谓正义，所谓的江湖道义随着段青云随着关丰曜的逝去也已逝去。存在的只有永恒的利益。
　　
　　 当一切都安静,恩怨都了结,尸横遍地,风扫落叶的时候,被钉在墙上的郭富城,饱含着稚气与不甘的眼睛，撇嘴含泪的哀伤，用尽最后一口气，一次次的伸出脚去够那再也够不到、穿不上的鞋时, 在片尾曲《留下句号的面容》流淌间，我终于忍不住转过头去,偷偷擦掉眼角再也止不住的泪水...
　　
　　 路像无去路 我心跌进了风暴
　　 刺痛的往事 泪痕留下记号
　　 未尽人生路 半身泛进了波涛 跌痛不说话 未曾停下脚步
　　 绝望地乞讨 找再生的预告
　　 只想有你在身边 宁没一生的最好
　　 极目望远方 彷佛找不到归路
　　 命运辗转有惊涛 还是定数
　　 独自人上路 听不到你的呼号
　　 再见不再会 面容留下句号
　　 再见不再会 面容留下句号
　　
　　 是的，再见不会见，影片最后，吴倩莲在教郭富城写自己的名字的那座小院，对着一群叫她老师的孩子，淡淡的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将来能有什么出息”，终于，一生叹息… （好看的电视剧 http://www.haokan.la/ 评论）
　　

据网上流传的一个不靠谱排行榜，《赤脚小子》“荣列”香港地区电影历史上票房最低的10个电影第二名，票房只有1010元。这很难理解，仅论演员，当时郭富城、吴倩莲正是当打之年；张曼玉亦是炙手可热，上一年（92）有《新龙门客栈》，《赤》同年有《济公》、《东方三侠》等；狄龙开始老矣，但多年累积的粉丝中一定有不少铁杆拥趸。拥有如此阵容的电影，竟只映了一天便下线。再有，影片的节奏流畅，情节也有不落俗套之处。无论从哪个方面讲，它都不是、不该是一部商业意义上的失败之作。

从阳光一些的角度来看，当年院线主管和观众也许是被眼花缭乱的港片看花了眼，《赤脚小子》不幸当了一次打酱油的无名客，赤脚（票房几乎为0）沿街走过港片闹市，无人搭理。93年仅古装动作片，正剧有《黄飞鸿之狮王争霸》、《黄飞鸿之铁鸡斗蜈蚣》、两部《方世玉》、《白发魔女传》等，喜剧由周星驰领衔占了近一半市场。悲情的赤脚小子斗不过英雄黄飞鸿、方世玉，争不过谐趣的唐伯虎和济公，这些都在情理之中。杜琪峰那几年拍片速度如王晶一般，《至尊无上之永霸天下》、《审死官》、《济公》、《东方三侠》等，《赤脚小子》不收，但有《济公》等大卖，平衡一番，或也没什么耿耿于怀。

影片的摄影和剪辑很棒，即使不能捧到经典程度，也可算一个香港动作片的剪辑样本。动作场面的设计与剪辑，在港片中，是基本的业务要求，港人用紧促的资金把技术修炼得炉火纯青。在简单的场景里，设计出最精巧的打斗，是港片对电影最重要的贡献之一。《赤脚小子》中关丰曜（郭富城饰）复仇一节的巷中打斗与方世玉救母亲穿过小巷的打斗有很多相似之处。一个难卖，一个大卖，李连杰自是比郭富城飘逸灵巧，不过《赤》的打斗也称得上精彩。

故事的结局走的是悲情路线，悲情曾是港片流行的一个套路，极尽渲染末路绝望和煽情之能事，如《肝胆相照》、《喋血街头》、《至尊无上之永霸天下》等。情节的最大亮点是，片中关丰曜和段南（狄龙饰）身手最好，关丰曜和段南不会发生冲突，通常的动作片，需要正反两派各有旗鼓相当的功夫，而片中最大的“坏人”并不会什么武功。按照普通观影经验，在郭富城去复仇时，接下来的动作场面没什么值得期待，杀掉坏“坏人”只是满足一下预期中的报仇快感。而关丰曜被受金子蛊惑的路人阻挡，碰到了很大而意外的麻烦，动作场面比预想的要精彩，并把人的贪婪相刻画得淋漓尽致，为这场动作戏添了意外的惊喜和更多的分量。

段南和白筱君（张曼玉饰）的关系设置，对应关丰曜和小莲（吴倩莲饰）的关系，这种长辈与青年的架构和后来《卧虎藏龙》的人物设置有些相似。白筱君的寡妇身份和小莲的教师身份都有一定的超前意味，虽然女性为师与古代背景或有冲突，但在不大在意细节的港片中，也达到了不管不顾的效果，影片结尾白筱君挺着大肚走在街上似在昭示新时代的到来。关丰曜在江湖中迷失，段南告别江湖而不得，都落得一个悲惨结局，女性担起了未来，构建关丰曜和段南没有机会见到的新世界。

最后，说下演员。郭富城近年靠《父子》、《C+侦探》屡摘影帝桂冠，不过《父子》自身的平庸令人难以对其中的角色产生多大兴趣。《赤脚小子》中郭富城还很青涩，倒比较适合关丰曜不知人间事的烂漫样，有种天然的纯朴。吴倩莲的古装扮相效果一般，远不及96年《龙城正月》中的扮相，后者证明，吴倩莲不仅可以穿古装，还经得起特写。《赤脚小子》中，张曼玉占了风头，吴倩莲像是陪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