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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杨时旸)
中国的摇滚乐迷看到这部俄罗斯的《盛夏》或许会产生别样的情感,尤其是当看到那个细节的时候——乐手们登台了,他们唱歌,舞动身体,摇滚乐强烈的节奏和感染力传递到舞台下方,观众席上却是正襟危坐的观众,像是在聆听某种报告会。只有少数几个异类试图将自己的身体离开座位,配合着音乐起舞,但很快,就有面容冷酷的保安走上前来进行警告,要求他们重新坐回座位。这是本能与规训的对抗,是个人自由与权力意志之间对抗。直至几年前,一些中国的摇滚乐演出现场仍然不时传出观众与保安发生冲突的新闻,乐迷们自发的欢呼、甩头、pogo,但这一切被保安视作混乱和危险的开端而加以制止,甚至一些演出现场,因为观众们站立起来却被喝止必须坐下,而满场嘘声。经历过这些的人,会对《盛夏》中的很多细节会心一笑。《盛夏》讲述的是苏联时期的故事,1980年代的列宁格勒,摇滚乐开始在年轻人间流行起来,年轻乐手维克多去拜访偶像麦克,同时也认识了麦克的妻子娜塔莎,麦克对维克多的乐队鼎力帮助,而同时,娜塔莎与维克多也慢慢变得暧昧,在那个盛夏中,音乐和爱情同时蒸腾起难以名状的雾气。
这是一部黑白影片,像甜美又哀愁的旧日记忆又如不那么真切的梦境,更有趣的是,影片中还穿插了四段超现实的动画,白色的粉笔画、MV式的处理,虚实结合的打破第四堵墙的运用,让一切都变得灵动又充满童趣。从某个角度去看,这其实是一种将人物内心有效外显的处理手段,故事的时代背景充满压抑,权力无处不在,文化生活必须经过审查,物质生活匮乏,精神世界逼仄,而这些年轻人用音乐随时建构起“脑内小剧场”,这本身是一种反抗,也是一种精神支撑,得以屏蔽外部的高压和无聊,建构自己的内心丰盈。
《盛夏》或许会被归类为一部爱情片,至少这部散文诗一般松散的故事中,最重要的、最紧凑的部分是关于三个人之间的感情,但其实它讲述的是个人生活与权力、集体、宏大叙事之间的关系,个人主义的萌生与勃发,个人情感的私密絮语,对于自我生活困惑的表达,在那个时代中,“自我”本身就是一种禁忌。所以,这个看起来风轻云淡,充满海洋、落日、篝火与聚会的故事,实际上是从非常私人化的视角叙述了一种乌托邦,一种在权力穹顶之下的美妙梦境。
《盛夏》完全可以写得剑拔弩张,写年轻人的不满和戾气,比如,维克多的乐队想要寻找登台演出的机会,必须经过审查,为了达成目的,他们把自己的歌词进行了莫名其妙的解释,将那些个人主义的、慵懒的、懈怠的、颓废的、愤世嫉俗的情绪巧妙辩解为一种符合宣传需求的语境,那样的社会形态下,只能通过这样屈辱的方式迂回地抵达目的,维克多登台演出,唱出那些戏谑和讽刺的歌词,台下的俱乐部负责人对文化官员解释,“这是一支幽默的乐队。”麦克上台给维克多助演,她又解释,“这是退伍军人帮助工人阶级。”民间社会不可遏制地产生自发的能量,权力也在殚精竭虑地进行遏制,二者在一个微妙的区间内心照不宣地拉锯。其实,这是一部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电影,历史中的那位真实的乐手一直努力为社会议题和权利呐喊,而导演故意切掉了那些直接的表态,转而细腻地叙述起儿女情长,但政治议题并非退场,而是隐匿和退后,作为一种弥散性的背景,这是有效的以退为进的手法,这样处理会让人们明确地感觉到,有时你误以为自己可以掌控自己的私人生活,但实际上,不知道在什么时刻,突然之间,权力的手就伸向你,在车厢里,这些留着长发,穿着机车夹克的年轻人,被走上前来的醉鬼骚扰,“你们唱我们敌人的歌。”这远比直接去书写权力更有力量,这写出了渗透至深的控制与操纵。
对于摇滚乐迷来说,《盛夏》中的一切都是亲切的,那些俄罗斯的乐手们通过各种渠道弄到了西方的摇滚唱片,他们互相交换,交流,坐在房间里戴着同一个耳机,聆听黑色安息日,披头士、伊基·波普,他们评论这些音乐家,想成为这样的音乐家。无论生活空间多么逼仄,破旧的房间,严苛的环境,也无法扑灭他们心中对自由向往的火焰。所以说,它写爱情,更写自由。
一个小小的屋子挤着很多音乐创作人,摩肩接踵的,几乎没有酗酒和毒品,也没有滥交和斗殴。Viktor Tsoi、Mike、Natacha三个人的关系,让我很自然地想到了顾城、谢烨和英儿,对于爱情的排他性占有性,他们同样不放在眼里,一头扎入追求宽广自由的爱情里,他们实践着梦想,不久便从幸福的云端跌落下来,陷入三个人的困境,饮下痛楚的苦酒。Mike借口工作,让Natacha与维克多共度一夜,表面上坦诚大度,实则怀揣着忐忑矛盾焦躁不安游荡在雨中的涅瓦河畔。而Tsoi和Natacha一起给Mike和Natacha的儿子洗澡(或者是换尿布),记忆中电影画面里Tsoi灿烂地微笑着举着光身体的小婴儿,Natacha也笑得开怀,他们轻轻一吻后各自回归梦想和生活,Mike还是Tsoi的导师。顾城和谢烨也有一个儿子木耳,顾城无法忍受儿子分走谢烨对他的关注,他疯了,她也快疯了,不得不把木耳送给当地的土著,让自己的儿子成了父母健在的孤儿。多么的讽刺,他可以沉浸两女共享一夫的愉悦,却要抵制的出生以确保妻子对自己感情世界和精神世界的百分之百的关注。
虽然Tsoi被称为苏联摇滚之父,他为政治发声,死于苏联瓦解前一场神秘的车祸,阴谋论者称他的死亡真相不明,这部电影也涉及到当年的一些青年人运动,但是笔墨不多,拍得也很收敛。电影注重与Tsoi成名前的岁月,实际上不像Tsoi的传记电影,更像记录那个年代年轻人的状态。
Tsoi其人:Kino乐队的主唱和创始人,前苏联哈萨克斯坦共和国出生的第三代韩裔移民,摇滚乐手兼电影演员;代表作:歌曲《血液型》、《变化》、《最后的英雄》、《星》。长着一张韩国人的脸。Tsoi的歌都是俄语的,歌词原文看不懂,译文找不到:
“我的手紧握成拳,如果还有火药,给我火”
“我们眼睛探寻改变/融入我们痛苦欢乐/融入我们跳动血脉/改变/我们等待着改变啦。”-变化
“曾经缄默的人们,不再沉默”...
“为什么要不惜一切战斗/我不想把靴子踏上谁的胸膛”
“我知道我的树,很快会离开我”
现实中,Tsoi说过“如果所有人都在睡觉,那谁去唱歌。”
电影里Mike唱到““盛夏 / 太阳出来了 我却被辞退了 / 没有钱 但有很多时间 / 我也不需要钱”,他告诉Tsoi “当孩子们在走廊上唱起你的歌,那才是真正的摇滚。别太在意录音的业余效果。”
电影中Tsoi曾经对Mike吼:“迪伦唱的是越南,还有一个被诬告的黑人拳击手,你唱的是什么?!”
崔健说过“摇滚乐是对生活的不服,而流行乐是对生活的服气”。
很多人年轻的时候喜欢摇滚乐,长大后抛于脑后。
影片以黑白叙事,间歇插入超现实片段的动画,明亮的色彩覆盖在真人影像上,暗示着沉闷的城市角落有一股年轻的力量暗流涌动,伺机喷薄而出。
1990年8月15日,Tsoi意外离世,28岁;1991年8月27日,因公寓里一个事故导致的颅内出血而去世,36岁;1991年前苏联解体,一艘航空母舰崩塌。
本文首发于【MOVIE木卫】(微信公号:movie345)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即使作为全球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经济体的前苏联,黑市交易活跃、西方商品暗度陈仓成为这个庞然大物的繁荣表象下沟壑纵横的蚁穴。而伴随着西方商品一同走私舶来的,还有风靡于欧美“资本主义世界”的摇滚乐。
在这个后斯大林时代成长起来的年轻人,虽然还在集体化的生活操练千篇一律的着装和个性,却早已远离了十月革命的翻天覆地、也未曾经历过保卫斯大林格勒的腥风血雨,他们面对着前领袖个人崇拜的土崩瓦解,曾经神圣的真理和史实俱被推翻,耳濡目染着铁幕之外的光鲜欲望、迷茫而混沌中的年轻人,偷偷读着索尔仁尼琴和纳博科夫,暗地览阅背离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欧美电影,而摇滚乐更以其激进而前卫的姿态,前所未有地回应着他们的虚空和反叛、热情和憧憬,以星火燎原之势在这块土地上迅猛发展。
官方重重打压、主流意识形态的抨击和严格的审查制度也未能阻挡这股摇滚洪流冲向铁幕之后的前苏联。随着摇滚乐音乐人的不断出现、影响力扩大,越来越多的摇滚俱乐部也随之诞生。列宁格勒摇滚俱乐部(The Leningrad Rock Club)就是其中之一。作为80年代前苏联最大的摇滚阵地,那些传奇的前苏联摇滚乐队都Aquarium、Kino、Zoopark、Piknik、Alisa、DDT、Televizor、都从在这个摇滚俱乐部中走出来。
谢列布连尼科夫记录80年代前苏联摇滚乐章的电影《盛夏》,正是开场于列宁格勒摇滚俱乐部,彼时Zoopark的主唱——及肩长发戴着蛤蟆镜、一身西方嬉皮士打扮的麦克正在舞台上激情嘶吼“你是垃圾”,而台下正襟危坐的年轻人却还时不时要被巡逻的工作人员按捺下尖叫和横幅,只能在膝盖上敲击出响应躁动鼓点的节奏。
在随后的一次湖畔聚会中,麦克身边围坐着伴舞歌唱的男男女女以及他同样热爱摇滚乐的女友娜塔莎——如果不是语言差异,似乎根本分辨不出他们与“资本主义国家“嬉皮士的区别。娜塔莎注意到了韩裔青年维克多·崔,他们的一首《懒惰鬼》引起了众人的随声附唱以及麦克的提携关注,因为这次结识使麦克成为了这个未来被称为前苏联摇滚教父的早期引路人。
经历了60年代的对欧美摇滚乐的亦步亦趋紧紧跟随,复制时代的苏联青年成长到70、80年代形成了具有民族性的觉醒和自我个性的发展。原本就作为自由独立精神象征的摇滚,放在政治高压、文化贫乏的前苏联,更是有了反叛和对抗主流的意义,从而成为精神生活贫瘠之外的一块纯粹的乌托邦。因而歌词内容的批判、讽刺和戏谑绕过文化机构斟词酌句的审查,曲折指向令人失望的政治前景和日益分裂的社会现实。Kino主唱维克多·崔唱作的歌曲,一方面保留了俄罗斯诗学语言传统的格言与隐喻,另一方面从从避世主义的消极反抗,转变为尖锐而直接的的挑衅相搏。
导演谢列布连尼科夫的音乐传记并没有过多的停留在叙事的层面,紧紧跟随维克多的成长与成名展开一个造神运动,也没有从纵深宏大的角度精确刻录这段历史发生的时间维度,它更多流连沉溺于那些没有连贯性的片段场景:忙碌而拥挤的演出后台、篝火晚会上的光裸肉体、喋喋不休的酒精大麻派对以及麦克墙纸剥落破败狭小的集体公寓。
于是电影镜头的视角,更像是一个参与其中的同龄人,是游离于明星和拥趸之间的旁观者,是麦克的女友娜塔莎、是梳着大卫·鲍伊发型的伴奏青年、更是引导着一系列未曾发生场景以MV形式呈现的神秘黑衣人。在这样的视角中,被后世赋予太多编撰注脚的摇滚史诗的戏剧性、悲剧性和英雄光环被一一抹去,没有撕裂关系的争吵和分歧,也并没有过多关注于摇滚启蒙所带来的巨大成功和影响力,取而代之的是亲切的叛逆、浪漫的宣泄和与官方意识形态的无奈抗击。同样,麦克、娜塔莎和维克多三人之间微妙关系,也像是从熟知一切的老友口中娓娓道来,轻快的口吻讲述了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友谊和蜻蜓点水般的爱情,绕过了沉重的道德审判和情爱负担。
电影将叙事性让位于音乐性,这体现在电影中多段以异想形式穿插的MV,综合了前苏联对于欧美流行乐的折衷口味,包括Talking Heads的“Psycho Killer”、Loud Reeds的”Perfect Day”、 Iggy Pop的“The Passenger”,被路人众口传唱的画面辅以早期MTV的复古动画涂鸦风格而呈现;更多被主角们提及的偶像则是摇滚殿堂上如雷贯耳的名字披头士、地下丝绒、大卫·鲍伊、T-Rex、Blondie等等。
《盛夏》仿若一封致予1980年代列宁格勒地下摇滚的书信,记录着那个大片黑暗笼罩中零星灯光下的混杂时代,既流露出身为同时代人的温柔恻隐、也夹杂着音乐的狂乱和迷醉。相比导演谢列布连尼科夫的上一步戛纳入围作品《门徒》所里展现出的少年戾气和执狂,《盛夏》中的年轻人们显然要乐观善良许多,然而两部电影同样都在关注俄罗斯青年们的精神信仰。
一种是后铁幕时代中对于东正教的皈依追随和狂热极端,一种是后斯大林时代中迷茫青少年将精神寄托于摇滚乐而寻求解脱,同样是对前信仰的碎裂瓦解的焦虑,同样是对民族现状的思考和批判。
电影即将结束之时,场景再次切换回摇滚俱乐部,梳着妖娆发型、开始用自己的风格开创新一个时代的维克多在舞台上低吟浅唱“我知道我的树,很快会离开我”,而台下与他遥遥相望的是麦克和娜塔莎,带着蛤蟆镜的麦克依然让人看不穿他的情绪是否有被取代的怅然若失。而此时距离柏林墙的轰然倒塌、前苏联的大厦将倾仅有短短几年时间,将世界阻隔成两极的铁幕正在被凿开越来越大的裂缝,从中透出的光线点燃着越来越多自由烟火。
1990年,Kino的灵魂人物维克多·崔在开车返回列宁格勒的途中发生事故身亡。
1991年,Zoopark的核心麦克因为脑出血在家中逝世。
1991年,被视为具有文化和政治双重意义的大型摇滚音乐节——莫斯科没有红场摇滚音乐节在图什诺机场拉开帷幕。
2017年,向来与当局立场争锋相对的导演谢列布连尼科夫因为涉嫌挪用公款而被捕,至今仍在狱中。
电影驻足于前苏联摇滚时代的落幕前夕,在娜塔莎感动欣慰的鼓掌声中戛然而止,让列宁格勒摇滚俱乐部,让一个时代的青年信仰,成为永远驻存于那个年代的精神符号。
(原载8月24日《北京青年报》)
“当孩子们在走廊上唱起你的歌,那才是真正的摇滚。别太在意录音的业余效果。”电影《盛夏》中,列宁格勒摇滚圈大哥Mike安慰着小伙伴维克多.崔,初出茅庐的这位未来摇滚巨星,打一开始就有着很高的自我要求。
是啊,勃列日涅夫时期的最棒录音棚,显然是为人民功勋艺术家们准备的,没有腐朽堕落的西方资本主义,也就不会有为反叛躁动青年们准备的商业流通机制。在赴俄罗斯世界杯之旅前,为避免手机音乐跨国版权受限,我提前从在线音乐平台上下载了维克多.崔和KINO乐队最初的两张专辑,《45》和《46》。效果糟透了,干瘪的吉他和弦拖不起维克多诗意的表达,再说我也不懂俄语,于是在俄国一城城游荡着,渴望应景凝听的我,不得不按下了停止键。
不过相继亮相戛纳电影节和First影展的《盛夏》,却有着极其出色的声响和画面,清爽又悠远如每个人记忆中最美的17岁歌声,黑白却透亮似我们用梦境美化雕饰的最浪漫夏日。故事开始于1980年代初的列宁格勒,从外到内的第一场戏,将时代背景交待清楚。两个年轻姑娘爬梯翻窗,在演出策划人的帮助下,偷摸进列宁格勒第二摇滚俱乐部。那是社会主义苏维埃常见的礼堂,有着屁股离席会弹起来发出噪音的塑料板凳,台上长发披肩的动物公园(Zoopark)乐队,在嘶吼着极富煽动性的朋克歌曲《你是垃圾》,台下的观众却在巡场管理员的严密监督下,只能用脚尖轻打着拍子,不敢晃动身子更别说忘情起舞,一曲告终,拍手致谢,如同台上卖力演奏的,是马林斯基剧院里的古典乐团。
摇滚乐迷们都记得有着Metallica、Pantera、AC/DC等金属名团出场的《1991莫斯科红场摇滚音乐节》,录像里面,黑压压的观众在振臂嘶吼,维持秩序的警察在用铁棍暴揍歌迷。当然,这或许是剪辑故意制造的对立感,更有传言说,这场音乐节观众超百万,踩死32人,打死几十人。苏联以1991年年底的彻底解体,更为这次音乐节及其传言增添了某种因果关系。也以此反推回10年前,民谣旗帜维索斯基在莫斯科冬奥会前逝世,悲伤的群众接着听到其精神衣钵的继承人维克多.崔,对现状的愤怒却依然不能在摇滚现场得到充分发泄。
《盛夏》的故事时间段很短,几乎就是维克多.崔融入列宁格勒摇滚圈的第一个夏天,剧情也很简单,维克多与赏识自己的伯乐Mike英雄惜英雄,却也加上Mike的漂亮妻子Natacha,而发展出一段坦诚又纠结的三角恋。
双男主角中的维克多.崔(Viktor Tsoi),是苏俄爱好者熟知的摇滚英雄,对于中国乐迷来说,因为维克多与我们的摇滚教父崔健同姓又同是朝鲜族,就产生出一种巧合的神迹,而其实维克多.崔从出道时间上看来,远称不上苏联摇滚教父。至少第二位男主角Mike,就更是列宁格勒摇滚圈的大佬级人物,虽然Mike的乐队“动物公园“也同样贯穿了《盛夏》始终,其后世影响力却远不如维克多.崔和他的KINO乐队。如今俄罗斯很多城市的中心公园里,可能都会有着一座手持吉他的民谣英雄维索斯基雕塑,而维克多.崔却是出现在穷街陋巷最多的涂鸦形象,同样如电影中Mike所愿,大小城镇的孩子们至今仍抱着吉他在走廊上哼唱他的名曲《血型》,如同走入一个云南偏远乡村可能看到少年在弹唱Beyond的《海阔天空》一样。世界杯决赛那天,我穿过叶卡捷琳堡列宁广场的地下通道,墙壁上画着维克多.崔,少年乐团恰在弹奏着电影《盛夏》的片尾曲——《夏末》。
墨镜与香烟、长发与鸡冠头、短袖与长裙,如若不是片中角色说着俄语,我们可能会认为这些好看的青年,是曼彻斯特的朋克或旧金山的嬉皮。列宁格勒的摇青们,试图做出与西方也与苏联不一样的声音,可他们追逐着地下丝绒和David Bowie的唱片,跟上了从T-Rex华丽摇滚到Joy Division后朋的潮流。他们不知道自己国家的末日将至,也没有找到八十年代新一辈的集体价值,但与西方同行一样,追求着“和平与爱”,信奉着“艺术家不能被婚姻束缚”,偏偏放手让爱人去吻(暂时)更爱之人的,正是不该被束缚的艺术家Mike。与我们推广西方摇滚乐的乐评前辈一样,Mike在陋室里翻画着专辑封面,查着俄英字典翻译着Lou Reed的歌词。他借口工作,让Natacha与维克多共度一夜,坦诚而大度的表面之下,却是涅瓦河畔任雨夜折磨的伤痛身心;他邂逅一个从海参崴飞了大半个俄罗斯过来寻爱的疯妇,产生了与《猜火车》中雷登一样的幻象和一样的音乐——Lou Reed那首《Perfect Day》——“去公园里喝杯桑格利亚,到动物园逛逛,看场电影,然后回家,多么完美的一天。”
电影中所有伴着简笔动画效果的幻想画面,全被一个墨镜解说男一一否认,“这不是真实的”。列车上朋克与克格勃干仗不是真实的,演出现场观众和监督员一起跳水碰撞不是真实的,雨夜里的Perfect Day也不是真实的。墨镜解说男是片中角色视野所不及的隐形缪斯,他听着Mike那些关于情情爱爱的布鲁斯,批判着“相较鲍勃.迪伦,俄罗斯所谓的摇滚一点也不关照现实后,世界上哪可能有抒情的英雄”。
电影中除了苏维埃礼堂和城市大家庭客厅外,最多出现的室内空间算是厨房。这儿才是前苏联最重要的思想空间。在白俄罗斯诺奖作家阿列克谢耶维奇的采访回忆录《二手时间》中,苏联人民得“感谢赫鲁晓夫,正是在他的领导下,人们才走出公共宿舍,转入私人厨房,在那里臭骂政府……亲朋好友们一道,产生各种思想,天马行空的规划,胡扯的政治笑话……我们一起偷听维索斯基的民谣和敌台BBC……只不过大多数人不过是‘厨房里的持不同政见者’,在口袋里竖起中指。”
当摇滚小伙伴们只是在口袋里竖起中指时,音乐愈发成熟的维克多.崔却通过《我们想要改变》和《血型》等名曲,大胆制作和发行具有政治议题和无限传播度的作品,也让他从列宁格勒小伙伴群体中脱颖而出,成为真正反叛的时代英雄。
当然,电影并不想讲述一位英雄的整个摇滚人生。我们都知道,维克多.崔在1990年8月15日凌晨,在拉脱维亚因疲劳驾驶,而车祸遇难,年仅28岁;我们鲜少知道,电影中维克多那位伯乐、好友兼情敌的Mike,也在一年后的8月27日,因公寓里一个事故导致的颅内出血而去世。而他们歌唱又抗争的巨大祖国,在四个月后轰然倒塌。
与去年另一部摇滚传记电影《Nico》相似,《盛夏》也只是截取摇滚英雄生命中的一段时光,去精心打磨。不过与颓丧的Nico不同,《盛夏》的1980年代初,是维克多.崔最纯净最美好的时光,即便他整天听着颓丧Nico的地下丝绒。影片结尾,一个夏天过去了,满腹的心头话儿也该讲完了,在一段关于诗意日常的城市民谣中,维克多吻别了Natacha,镜头转入次日清晨Mike夫妇关于浪漫和梦想的无聊对话,再转入超8录像中波罗的海海边的盛夏,那是维克多初识友人和爱人的美好盛夏,是全片中唯一彩色却失真的部分。
1音乐与歌舞片
对音乐片和歌舞片进行区分具有重要的意义。
在前者那里,音乐是作为重要元素或重要主题出现的;而在后者,以好莱坞经典歌舞片为例,歌总是与舞密切相关。换句话说,作为听觉形象的音乐在歌舞片中是与作为视觉形象的舞蹈紧密相连的,而且这类歌与舞的结合并不发生在舞台上,而是生活中;或者说,在歌舞片中,整个世界就是舞台。
例如,在著名歌舞片《雨中曲》中,主人公在前一秒还在对话的状态,但下一秒就沿着街道,唱着歌跳起了欢快的舞蹈。或许更好的一个例子是《一个美国人在巴黎》,当男主人公在饭馆里和朋友聊天倾诉时,忍不住唱起了歌、跳起了踢踏舞;随着主人公的变化,令人惊奇的是,周围的世界也陷入了“歌舞化”:饭馆的客人、老板,甚至路过的行人都纷纷驻足停下来观看,有的还加入进来,整个世界都进入了一个梦幻般的世界,而随着歌舞的结束,整个世界再次恢复秩序和宁静。
在这个意义上,歌舞是进入梦幻世界的钥匙:随着歌舞的出现,影像在现实生活和梦幻生活中过渡,似乎完成了不同世界的转换。但这并非一个简单的世界转换过程,因为从根本上说,所谓复数的世界仍然是一个单数的世界,那些梦幻的影像不过是这单数世界中的潜在影像而已。
所谓潜在影像,是相对现实影像而言,指那些还没有成为现实或正在成为现实的影像,如同冰川在海面之下的部分,且真实存在于时间的绵延当中。潜在影像与记忆紧密相关,当我们感知到某种刺激,我们可能在刻意识别下回忆起相关的影像记忆,如果这种感知是清晰明确的,那我们可能会回忆起与之一一呼应的影像;如果是模糊的,我们有可能会在感知与回忆的关系中不断循环,勾起一连串的影像,最终的效果如同在梦中,获得时间和视点都自由的梦幻影像。
2《盛夏》中的两类音乐
在《盛夏》当中,存在着截然不同的两类音乐。
第一类是故事中的真实音乐,包括维克多·崔和麦克在舞台、房间和海边演唱的那些摇滚乐。在这些音乐段落里,并未表现出潜在影像,歌曲只是作为单纯的音乐存在着。当然,这些歌曲及歌词具有某些叙事和结构上的作用,例如麦克一开始唱的“你是垃圾”以及给维克多捧场时演唱的“你是摇滚明星”等。总之,这些音乐的作用,来自于其本身的力量。
而第二类音乐,是几个超现实段落中的歌曲。例如在火车上、在巴士上以及麦克与红衣女人在雨夜的出租车旁边出现的歌曲。这类歌曲不仅具有来自音乐本身的情感力量,更为关键的是,随着简笔动画的配合,我们在这里看到的完全是不同于音乐片的效果——在这里出现的,正是在歌舞片中的现实影像与梦幻影像的过渡。
若再加以留意,我们将发现,在这几个超现实段落中的“梦游者”和“歌唱者”,不仅仅是我们的主角(在更多时候他们甚至是哑口无言的),而是那些乘客和路人。市民们在公众的场合神经质般唱着梦幻的摇滚歌曲,反倒是作为主角的演员们一声不发,这一戏剧性的对比呈现出的是一类集体式的疯狂。与克制的摇滚歌手相比,陷入梦游症的人究竟是谁呢?
此外,另一个意味深长的音乐段落是在混乱的聚会上由条纹男所演唱的那首曲子。在此,不仅其歌词是别有意味的(如“我想要有这样做的权利”),而且就其身份而言,他与其说是维克多他们真实的伙伴,不如说是与黑衣男子类似的来自于导演的符号。在聚会终了之后,他从酒醉中醒来,于是我们见证了绝妙的一幕:在半醉半醒之间他在地上学了一声海鸥的叫声,而背后的银幕接着传来的正是此起彼伏的海鸥的音乐。在这里,我们见证了他进入银幕的瞬间,然后是他在宁静的海边的告别:赤裸身体拥抱海上朝阳的新生。
于此,一连串影像的循环与连接成为可能:处在观众一方的导演安排黑衣男子与条纹男子进入了影像的世界,维克多等在影像世界中又见证着现实与梦幻影像的过渡,而导演的使者在影像世界中再度穿越影像之门…在他并挥手和我们告别的那个瞬间,我们知道他实现的是真正的自由。
3《盛夏》:爱与自由
如果说《盛夏》有什么主题的话,它应当是关于爱和自由的。
在维克多初次登台时,麦克送给他一首“你是摇滚明星”;在为维克多录专辑时,麦克因为设施的简陋而劝说道“只有当有一天,孩子们都能唱出来时,那才是歌”。
关于音乐,他们俩人的理解固然不同,但支撑下去的爱是一脉相承的。
结尾,维克多让新加入的鼓手停下鼓点,等待麦克夫妇的入场。在“我种了一棵树”的抒情吟唱中,见证的是麦克的退场。
在这里,与其将其看做关于真实人物的音乐传记,不如将其看做导演个人化的表达和歌舞般的思想写作。如果说在这里有某些政治因素的话,一方面是由于,那些恐怖如此强大,以致于就算费尽全力也无法消除;另一方面是由于,这种恐怖尚且还在现实中延续。
就像麦克在聚会上所说,“这里是个沼泽,而我只是沼泽里第一名的蟾蜍。”
我们可以看到摇滚乐在这里的妥协,以及麦克对自己定位的清晰与冷酷;但可以明确的是,恐怖或许剥夺了他们在艺术上的爱和自由,但毕竟只有事先拥有爱和自由的人才能体会那是什么滋味。而正是这些,把他们聚集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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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钱去买针
但却把钱花在你朋友身上
感谢上帝
像你这样的人不会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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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
太阳出来了,我却辞退了
我有很多时间,却没有钱
但我也不需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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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唱我们敌人的歌
性手枪是工人阶级,他们不是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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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惰是我最好的品质
很多时候,我靠懒惰解决了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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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价地下丝绒第一张专辑:
我喜欢他们其实录得很烂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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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用鼓点写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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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创造这个摇滚俱乐部,
是为了展示摇滚乐并不是一个臭水沟
但你们却把摇滚乐拖进了排水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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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联摇滚音乐必须发现人性中好的部分,
并且扮演积极的社会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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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歌批判了社会中的不良行为,
《八年级女孩》批判了滥交,
《我的朋友》批判了青少年酗酒,
《只有时间没有钱》批判了寄生虫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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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我来说很难
见到你见不到你都很难
城市诗的方式拍了人物诗,音乐和打破第四道墙的形式选择,颜色和粉笔画。你根本察觉不到的长镜头,和你察觉得到的性性别爱情。
写给听摇滚不能抖腿之地的靡靡之音。星河浩瀚,好时光坏时光,赶上了就是赶上了,你说鲍勃·迪伦和大卫·鲍伊五百年难出一个,但你自己何尝不是宇宙万年最独一无二的存在?东方既白,宿醉未消的你看着满地狼藉,都好似金满箱银满箱,你便脱去满身风尘,只身跳进这片时间之海,成全了不知谁的一世荣光。
D+/ 作为一部电影,而且是传记电影,实在是太“薄”了。高开低走,看似大格局高饱和,实则全方位小聪明低密度。视听方面并没有想象中的圆融,更多是“听”凌驾于“视”之上的分裂感。面对这一类充满意识形态色彩的反意识形态统治作品,内心真是不会有任何波动了。与其说是政治化的《醉乡民谣》不如说是填塞了政治又浮浅化的《醉乡民谣》。
被摁在板凳上的苏联摇滚与朋克,大海边肆意挥霍的青春与肉体,无处不在的自由曙光前夜感。难得的是异常之洁净,摒弃了标签式的音乐、性、酒精和迷药的混合体。音乐真好听,往常乐手与果的身份感,在女主面前不得不位置互换。
会一直记得这个戛纳首映的午夜。初夏,海风。
非摇滚乐迷看起来就是MV大集锦,不过镜头运动是真得流畅
#Cannes71# 这就是今年的「醉乡民谣」啊,虽说拍得实在太干净了点,但是它补上了「醉乡民谣」缺少的政治面向。就像夏天的雨水那样美好。好想直接把金棕榈发给这部……锁定个人年度十佳。
两星半。谢列布连尼科夫对于影像有着绝佳审美,驱动画面的能力更是天赋尽显。长镜头、打破第四道墙、超现实构想、画面内重新布局、开屏、黑白转彩色,各种手法的娴熟运用,都是那么美妙、那么令人欣喜。可这天籁般的律动不应该成为无视叙事的理由,不应该成为恣意表达情绪,丢掉精神内核的外套。
一部情感上充沛但电影感并不够的电影。大量的音乐并没能掩盖住电影本身的冗长感:对音乐这种氛围塑造工具的过度依赖性使用也让能够真正表达感情的诸多电影技法无"地"放矢-瑜不掩瑕
一场长达两个小时的黑白MV,视听技巧纯熟,特别是摄影手法醒目点燃全场,然而叙事沦为阶下囚。
舒服,解气,1980年代,前苏联解体前的摇滚乐现状实录,硬摇滚老炮与帅气小清新共享一个女友,或许更乱的情感故事,真人电影与粉笔画的正确运用,MV与剧情片的正确混搭,很舒服,好久没看这么青春、真挚的摇滚电影了。试想了一下,要是有人拍80年代崔健这代人的故事,谁都拍不好,也拍不出那个年代的味道,那,我们就看看前苏联吧。
你分给我的番茄汁水四溢,我送你的戒指情比金坚。护送一杯咖啡穿越整座城市,跃入一片大海从此绝不回头。谁都没管那番茄多丑,咖啡多凉,没有承诺的木戒却摘不下来,没有告别的海浪仍一去不回。那年大雨瓢泼,那日正襟危坐,那时你从台下望向我,声似寒蝉,心若焰火。后来我们几个,再也没能走出盛夏。
昨天开玩笑说老了只能坐着pogo,结果今天发现简直po不出来。视听竭尽全力然而反而没有了摇滚乐的生涩原始生命力,内核又太过肤浅,对于这些真实人物的内心,导演似乎并无意走太深。
到一半也被视听迷惑以为是拍给我的电影,但越看越气,并无摇滚创作的刻画,也无Kino成长史,政治唯寥寥几笔,俄罗斯风味欠奉,焦点在V和M之间模糊渐无,MV伎俩黔驴技穷,黑白变彩毫无新意,最后变成了至小的爱情故事…麻烦不要蹭我们摇滚史流量OK?Name dropping,无话可说者的原罪。我摇滚kol我说了算
战斗民族燃烧的摇滚在男主角monotone的说话和欠缺的灵气的呈现中稍打折扣;雨中的Perfect Day,海边篝火的Slackers,以及美丽的女主,还是青春的模样。音乐梗的可爱致敬想到Earl and Dying Girl的影迷梗。
生在红旗下,死在摇滚里。一个才华彼此吸引的柏拉图3P故事,维克托·崔成为苏联摇滚教父前的青涩爱情。叙事上弱了点,但视听形式不断打破常规,音乐丰富得就像盛夏的海水。“他没有死,他只是出去抽了支烟而已。”
可看性很高,结尾鼓掌也如预期的激烈。一部前苏联80年代的摇滚回忆,黑白片的设定。摇滚、青春、伤感的爱情。歌很好听,有几段MV的处理方式也很嗨。还带着点摇滚对抗那个时代的暗喻,几个主演还都挺好看的。略遗憾就是结尾收到小情小爱,还是太小了。MV的方式也过多。四星。
拍得真酷!!看完就像吃了柠檬味的爆炸糖,酸酸甜甜,在舌头上跳了好久的舞。是夏天的味道啊。
Beatles、David Bowie、Duran Duran、Lou Reed...一个献给摇滚Good Old Days的黑白情书,一个动荡年代自由灵魂的浪漫故事。里面刻意穿插的动画和致敬意味充足的唱片封面模仿,看得人很想流泪。或许依然会正襟危坐,在桎梏下活着去享受有限的欢乐;但有了音乐和那个盛夏,便不会再让人绝望和彷徨【Teo Yoo好让人惊喜。
2021-7-11重看。各种致敬翻唱在体制钳制下艰难求生并焕发出别样韵味,政治背景近乎刻意的虚焦(但仍隐晦提及)以及叙事的平板化,让影片重点落在黑白光影的澄澈和运镜的流畅、调度的娴熟上;mv式拍法契合动画、彩色、破第四堵墙的运用,在禁锢的现实中寻求超然、灵性、自由的世界,仿佛纵身一跃就能驰骋入无垠大海。仿佛重温了那一个个逼仄演出场所内外的心动故事,所有热力四溢的夏日夜晚路灯下影子的重叠,发酵的空气里满是一颗颗年轻灵魂的咆哮,那些年轻的光芒正如盛夏金色的辉光,在90年代到来之前尽情绽放;这位差点踏入27岁俱乐部的乐手结尾吟唱着“我知道我的树 不会生长超过一周”,在灯影里伤悲而深情地将目光投向那如风消逝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