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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改编自《那不勒斯四部曲》的意大利电视剧以人物关系和情感为主线,同时也侧面映射出了很多意大利历史环境,例如共产党与新法西斯的斗争、罢工运动、学生起义、妇女运动,这些都增添了作品的厚重感。在此,我想聊一下作品当时的历史背景。
主角埃莱娜·格雷科出生于1944年,与作者相同。那时正值二战尾声,意大利国王、政客和一些法西斯头目选择果断脱离轴心国集团,推翻墨索里尼政权,赢得了和英美结盟的待遇,墨索里尼和情妇也被暴尸在米兰广场。因此,战后对法西斯国家清算时,意大利免除了战争赔款,还接受了美国马歇尔计划下慷慨的大笔贷款,同时,意大利北方在纳粹德国帮助下的工业设施得到了保全。一点也不像个战败国。
轰轰烈烈的意大利政党斗争自此开始。最初占据优势的是左派政党——共产党、社会党和行动党。因为他们在二战后期领导了反纳粹德军的游击战,解放了许多大城市。其中,共产党组织严密,执政能力强,素有清廉名声,在基层中有很大势力,佛罗伦萨、米兰、都灵、热那亚等地方政权都在其领导下。本剧中出生旧城区的泥瓦匠帕斯卡莱就是一位共产党斗士,但由于那不勒斯属于落后地区,天主教的精神影响大,他在当地就不怎么受待见。此外还有莉迪亚、彼得罗·艾塔罗的姐姐、达里奥、弗朗科等人。
1945年,意大利行动党首帕里成为首任意大利总理,这个党派是二战期间人民游击队的主要领导者。但这位左派党首犯了一个错误:用高标准严格清算法西斯主义,全国人民几乎曾经只要帮法西斯做过坏事,都将受到追究。但是在墨索里尼统治的近二十年里,没几个意大利人屁股是干净的。这道命令让意大利人心惊胆战,加上冷战开始后美国的压力,左派黯然下台。
左派政府下台后,保守的天主教民主党开始领导意大利,阿尔契德·加斯佩里(1945-1953)担任总理。在1946年大选中,天民党得票占31%,共产党是25%,社会党是28%,可以说天民党属于靠团结中小党派上台才取得了微弱优势。加斯佩里任内,意大利顶住美国压力,把石油、天然气开发权囊括手中,成立诸多国有企业,还在1960年促成了OPEC(石油输出国组织)诞生。此外,他们还由国家出钱收购了200万亩荒地,分配给农民耕种,缓解土地集中的矛盾。在国家计划经济和自由市场结合的政策下,意大利政府在修桥修路等基础建设上也成果显著。
另一方面,天民党毫不犹豫地对外国进口商品征收高达24%的关税,保护意大利脆弱的国内企业。电视剧中,卡拉奇肉食店、索拉拉集团、塞鲁罗鞋店之所以能从贫困的县城扩大到市中心,也得益于政策使竞争空间免受外国企业抢占。
教育资源的贫瘠,几乎是本剧中莱农外所有那不勒斯女性的悲哀源头。上世纪50年代,欧洲多数孩子上完小学就不读书了,通常在12岁至14岁之间。中等教育学费昂贵,仍然是中产阶级和上层阶级专享的特权。在战后的意大利,完成了中等教育的人不到全部人口的5%。电视剧故事背景在落后的那不勒斯老城区,在很多没有远见的父母生计压迫下,孩子们一般会在春天、夏天或初秋时节辍学,成为年幼的底层劳动力。恩佐、莉娜、里诺、艾达等老城区孩子就是鲜明的例子,而莱农无疑是很幸运的孩子。
这个情况在上世纪60年代末发生了转变。意大利政府于1968年召开教育会议,发布了《后期高等教育的新结构》等法案,激烈的教育改革自此开始。在这种背景下,一方面存在着以古典教育为目的培养尖子生的传统高中(普通古典高中、理科古典高中),另一方面也有各种各样的职业培训机构。剧中角色莱农、尼诺、阿方索、莉迪亚等人就毕业于普通古典高中。
意大利后期中等教育总体处于分工过细的状态,教育局提出了每年逐渐减少共同科目和精选如下四个领域、十四个行业的选修课程。
这些教育变革进一步摧毁了意大利阶级界限,一直将意大利人划为两类的文化分界线从此消失:一类是人口中的绝大多数,他们在学会读写、算术、粗识民族历史后便离开了学校;另一类人则是少数特权阶层,十七八岁才离开学校,他们将获得价值不菲的中学毕业文凭,尔后继续深造或开始工作。这些昔日将农村和城市贫民的孩子们拒之门外的“贵族”课目,现在却向所有的青年群体开放。随着越来越多的孩子完成中等教育,这些年轻人的世界和他们的父母所知的世界出现了断层。
但是,民智的开启也带来了危机。意大利经济在十多年高速发展后,1962年进入衰退期。由于教育普及,劳动力成本上升,意大利出口优势下降,股票价格暴跌,意大利的住房、学校、交通、医疗等部门陷入瘫痪。
1965年,意大利教育部废除了所有大学入学考试的专业招生人数限额。曾经是一项特权的高等教育现在成为了一种普遍享有的权利。其结果是灾难性的,在1968年,意大利的巴里大学的容量约5000人,却面临着消化3万多名学生的压力。同年,那不勒斯大学有5万名学生,而罗马大学有6万名。大学的疯狂扩招、宽进宽出,使企业不再信任大学毕业生,大学生就业成了难题。这时,恰逢席卷欧洲的左翼思潮“五月风暴”“60年代反主流”来临,大学生发动了“大学占领运动”,纷纷开始罢课、演讲、加入各种红色团体。
还记得那个拿枪指着彼得罗教授的大学生吗?他之所以有勇气如此,和当时环境分不开。他不认真准备考试,很可能是因为当时意大利大学普遍放低毕业标准,让他有了侥幸心理。恰好,彼得罗却不像其他教授一样懂得放水,坚持严格的审核标准,这才激怒了他。
1967年11月,热那亚造船工人举行罢工,总工会和政府都屋里管控。自此,意大利的工人罢工、学生游行此起彼伏,到1969年演变为席卷全国的狂潮。意大利人民的怒吼很实在:少干活,多发钱!
在全国人雷鸣般的吼声下,天民党政府通过了很多条款,工资不断增加,每个工人每年还会接受150小时的带薪培训。企业节解雇一个员工后,还必须发给相当于80%全额工资的保障金,直到他找到新工作为止。这些条款几乎使意大利工人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工人,那些被解雇的员工懒散地来到企业报道,悠闲地打牌聊天,然后领取80%的工资回家。
然而,国家在经济衰退时推行高福利,虽然取悦了工人,却拖垮了国家经济体系。上世纪70年代,国有企业亏损严重。企业招了工人不敢解雇,于是他们干脆不招新员工,这使得刚刚出校门的大学生找不到工作,导致犯罪率直线上升。
上世纪50年代冷战爆发后,中产阶级政权非常恐惧社会主义势力,于是天民党也选择了右翼的几个政党结盟,史称“中右联盟”,其中就包括新法西斯主义分子。在罢工运动的高潮后,意大利企业家和大资产阶级由于经营连连亏损,像当年求助墨索里尼一样,又一次求助法西斯主义。一些极右派的无政府和法西斯分子大搞恐怖袭击。2969年,他们在米兰广场放炸弹,有16人死亡。1974年他们策划列车出轨,死亡12人。1980年,他们在博洛尼亚火车放置炸弹,死亡84人。在电视剧中,右派法西斯分子中的代表人物就是莱农的初恋情人吉诺,他们天天发传单、与左派激进分子成天街头械斗,在当时意大利简直是家常便饭。相对于法西斯主义,左派激进分子的主要袭击对象是警察和天民党政客。
左派极端分子中,最著名的恐怖分子当属“红色旅”。1978年,这个组织在罗马街头发动袭击,绑架了前天民党总理阿尔多·莫罗,还打死了他五个保镖。两个月后,因为政府拒绝红色旅的条件,莫罗被乱枪打死后丢弃街头。
莫罗虽然是天民党总理,但他是天民党中的左派,主张与共产党、社会党合作,谁知却遭到了极左恐怖分子的杀害。许多政客呼吁红色旅释放莫罗,罗马教皇甚至表示愿意以身替代。
尼诺高中的朋友布鲁诺,也是后来莉拉的屠宰厂主的布鲁诺,很显然代表了当时意大利中产企业家的身份,后来被左派恐怖分子枪杀。而他也和莫罗一样,死于车中,姿态相似,不知是一种巧合,还是导演有意的安排。
整个20世纪六七十年代,意大利就这样在轰轰烈烈的反复动荡中度过了,意大利人有的在愤怒,有的在害怕,但更多的是像莱农这样,不知道下一步去向何方。
参考书目:
〔1〕《剑桥意大利史》,(英)克里斯托芬·达根,新星出版社,2017年。
〔2〕《战后欧洲史》,(美)托尼·朱特,中信出版社,2014年。
认认真真地熬大夜一口气追完了《我的天才女友》第三季,并且,最后两集没舍得开倍速——我可是连《十三邀》都经常开两倍速的人啊。
比起前两季,这一季无疑是我投入情感最多、也最有共鸣的一季,情欲、成长、女性解放、社会运动……全长在我的关注点上,第二集的结尾,我仿佛就跟在Lila身后,心情随着她痛苦的嘶吼强烈起伏,泪流满面。
太多真相,太多金句了。
Lenu终于变得强大起来,她用手中的笔为Lila讨回了薪水,还帮她和Enzo找到了更好的工作。她也终于想要挣脱Lila牵着她的那根线,独自成为她自己。
当米凯莱说要成立一个数据处理中心,聘请Lila去管理的时候,我以为他是要开一个网吧,让她做网管……
最后两集Lenu和Nino疯狂的感情线,我全程都在姨母笑,有一种大仇得报、沉冤得雪的心情——多少年了,Lenu等得太久了,忍得太苦了!
当Nino要求Lenu跟他走的时候,她问“我丈夫和孩子怎么办?”Nino说“那我们怎么办?”——太他妈会了啊!天生情种啊!
而当Lenu提出两个人同时向配偶摊牌的时候,Nino说起老婆,Lenu毫不犹豫地回答:“离开她”,哈哈哈看到这里真是放声大笑,永远安静乖巧隐忍的Lenu啊,遇到爱情方显碧池本色!这个时候还管她是谁?爱就是你死我活啊。(但,如果对方是Lila呢?感谢作者“不雌竞”之恩!)
真的做不到理直气壮地骂Nino渣,渣也是相对的,如果没有那么多人爱他,他的渣也无法成立。而剧中其他男性无一不是暴徒、蠢货、木头、怂逼……也只剩一个Nino可以爱。Nino是Lenu的世界里唯一的灯,摁下开关全世界都亮了,也只有他能精准地捕捉到Lenu灵魂的闪光,能解读她作品中最精华的部分,知道她需要什么,让她免于堕入平庸,搅浑水好过一潭死水啊!他才是载着她逃离绝望生活的那架飞机。
女人的要求多么卑微啊,仅仅是“被看到”就已经满足了。
女人成为母亲之后就分裂为两半,大的那一半往往分给了孩子,而男人依然是一个整体,还多了些附加值。
只是,几个演员过于年轻了,这一季虽然他们演技并未退步,但已经是强弩之末,受阅历所限,他们确实无法驾驭中年生活的复杂与无奈,也就更加无法表现建立在复杂与无奈之上的那种平静的绝望和疯狂。Lenu和Nino依然像年少时期的热恋状态,而不是两个久别重逢的人恨不得把对方一饮而尽的渴望。这方面我心目中的标杆是《廊桥遗梦》和《英伦病人》。
最后,想知道有多少人看过这部剧以后想睡Nino?
反正我是想睡的,想组团去睡。5555。
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识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罗曼·罗兰
你知道人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长大了吗?当你意识到自己成为了一个曾经最瞧不起、最看不起的那种人。埃莱娜出走那不勒斯很大的动力来自老城区的暴力,她幼时,年少时,无数次目睹家庭、社区在暴力的阴影下是如何失去生机的。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却成为了曾经想要、现在依旧坚持想要反抗、消灭的黑恶势力的一部分。当她得知自己的妹妹埃莉莎和索拉拉的哥哥马尔切洛未婚同居,她的反对源自于质疑,她不相信这是爱情,更相信这是埃莉莎的短见,被金钱诱惑,用年轻美貌换来舒适,成为了附生在马尔切洛身上的寄生虫。
埃莱娜说在米兰或者弗洛伦萨,女性自由支配自己的欲望和身体,而在老城区却不行,因为老城区的女人会被消耗,身体会被消耗,头脑会被消耗,她们几乎没有接触外部世界的机会,一步踏错则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而在更大的城市米兰或者弗洛伦萨,女人的受教育水平和机会更多,能够试错、重新选择的也更机会。
埃莱娜的父母并不反对埃莉莎的选择,面对埃莱娜的质疑,他们认为埃莉莎的选择给家里带来了好处,弟弟们有了工作有了收入,而埃莱娜的成功却没有为家庭带来什么改变。在金钱面前,索拉拉的黑暗不正义却摇身变成了救世主能提供一份工作。
埃莱娜试图劝说埃莉莎离开马尔切洛。但当她把埃莉莎想要的耳环给了她时,她带着谴责的表情无不是在惋惜埃莉莎的软弱,她被这么一点点世俗享受迷惑了眼睛。埃莱娜同时更知道自己无论在说什么,在埃莉莎没看到自己被抛弃的后果时,一切都是徒劳的。一个被知识武装后的头脑和一个空空如也的脑袋,前者当然更能驱散迷雾。
但莉拉出现在马尔切洛的家餐桌上,让埃莱娜陷入了新的反思。莉拉辞掉肉食加工厂的工作在海边放声大哭,她抵抗的世界坍塌了,边界消失了。如果与这里的莉拉和索拉拉合作在一起工作来解释边界的消失,那么莉拉承认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她一个人对黑恶势力、暴力的抵抗的徒劳无力的,她不再拒斥,而是选择了相互利用。莉拉通过恩佐,索拉拉挣了大量的钱,重新赢得了父母的认可,甚至给前夫斯特凡诺钱,她让曾经那些对她指手画脚、不赞同她的人重新认可她,通过金钱的力量。莉拉,重新站在了那不勒斯主宰的顶端。所以当埃莱娜指责莉拉的傲慢,自作聪明,一半出于事实,一半出于嫉妒。莉拉好像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自信,她所能挣到的钱,索拉拉对她的拜服,让拥有了这么多知识、改变了自己命运的埃莱娜,在那不勒斯,依旧在莉拉盛名的阴影下。
但莉拉并不快乐。同性恋阿方索喜欢索拉拉,想通过学习莉拉得到索拉拉的认同。莉拉在这段关系里看到了盲目。她更清楚地知道了自己就是自己,无法被复制,无法被拷贝。而想要成为自己的阿方索从一开始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一个厌弃自己的人,怎么可能真正找到自己?莉拉认为自己找到了一种和那不勒斯相处的办法,批评埃莱娜对那不勒斯一无所知时,她不仅仅是傲慢,也用现实证明了她的做法。埃莱娜并不服气,但当她从莉拉嘴里得知尼诺回到了那不勒斯,和一个银行家的女儿结婚,莉拉的潜台词也许是,埃莱娜和尼诺都是一类人,他们并不能通过自己成就什么事,他们得依附在别人身上。哪怕现在莉拉现在是和索拉拉工作,她都是独立、自由的,她并不是索拉拉的情人或者其他什么附庸,而是平等的,甚至这一切都是在她的意志下。
而埃莱娜以为莉拉提尼诺是想和尼诺在一起。这是埃莱娜眼里的莉拉。莉拉并不想拥有尼诺。在这里,莉拉就开始成为那个彻底的厌世者,她不想成为什么。而埃莱娜则不,如果莉拉就是一副冷冰冰对世界失望的样子,如果莉拉不能热情友善,如果莉拉不能成为什么人,如果莉拉在成就自我的路上最终放逐了,那么一直追在后面的埃莱娜,则要把后面的路走完。这条路就是前面一直在问的:女性离开家庭,离开婚姻,脱离传统关系束缚之后,未来在哪里?
埃莱娜在逐渐摆脱莉拉的影子后,将给出自己的答案。
有很多评论,把尼诺的可怕之处归结于他那富于迷惑性的学识,提醒女性要坚持学习,这样才能避免尼诺的陷阱。但真的是这样吗?如果教育真有如此力量,尼诺本人为什么没有被改造哪怕一丝一毫?可不可以有这样一种可能:正是教育塑造了这样可怕的尼诺?
诚然,教育本身是没有错的。书中提到了一个比聪明更重要的东西——根基。人在受教育之前,不知是否已经被奠定了这种根基——某种理想或原则之类的东西,这样的东西或许来源于家庭和父母,但一个人会实现怎样的价值与成就,我认为很大程度上并不是由他所汲取的学识阅历决定的,而恰是由其心中深深埋藏的这种根基所决定的。像莉拉、帕斯卡莱这样生而坚定的人,如果他们能好好接受教育,或许会成为非常有贡献的人物。而越是像尼诺这样心中毫无根基的聪明人,他们越受教育,反而可能越成为更加危害社会的存在。
因此,过于强调教育的作用是不太对的。教育只是一种工具。如果根基不正,那么学识这种东西,不过是提供一套由学习者来制定是非标准的武器而已。越是崇拜知识,越是应该认真区别知识与道德,就如美丽与道德也毫无关系一样。如果我们如此轻易被表面的东西所迷惑,或许反而应该望向自己的内心最隐秘的地方:根植于我内心深处的欲望,究竟是什么?
要谈女性的欲望,这就不得不从尼诺如何能激发女性如此的欲望,让莉拉和莱农、甚至可能是任何一个女孩子都掉入泥沼开始讲起。长相与才华固然是相当大的加成,但不是决定性因素。关键在于:尼诺是“与众不同”的象征,他代表着一个不同的世界。这种不同并不会因为女性的阶级地位的提升和学识阅历的增加而消失,只要你对生活还有着渴望,它就会永远为你撕开一个诱人的小口子,与之相伴而来的就是一种想要接近、交流、释放的渴望,这时候,那些迷人的加成因素纷纷梦幻登场,最终与女性心中深埋的情欲完美结合。这是一个人性的定律,很难逃脱。
具体到尼诺本身,甚至你不能说是他本人很“渣”造成了这一切。很多人说尼诺是那不勒斯四部曲里最渣的一个男性角色,或者说他和别的男人是一模一样的渣男,这些我都不太同意。你可以认为他很危险,但不能把他归错类。如果把尼诺定义为危害最大的男人,这就无视了当今社会多数女性真正面对的最严酷的现状:构成这个男权社会的主要力量、大部分女性在婚恋中会遇到的男性,是索拉拉兄弟、斯蒂凡诺、甚至彼得罗这样的男人。他们人数众多,以他们为主的这股顽固的男性力量,一直挤压着女性的生存空间。当我们和索拉拉、堂阿奇勒、甚至彼得罗那样的男人斗争时,我们是在跟以男权为主导的金钱权利色情与暴力的社会做斗争。
但当我们和尼诺这样的男人斗争的时候,我们其实是在和自己的情欲与心智作斗争。说直白点,你遇见尼诺,你有自主的选择权,你可以陷入激情也可以掉头就走,可以和他过招,甚至可以在他身上学习和成长。但是像索拉拉和斯蒂凡诺这样的男人,跟他们讲女性问题,他们听不懂也不想懂,很难改变他们的想法,最后的结果就是他们用拳头制服你,一言不合就是暴力、强奸,或者你会被金钱和权力所解决;而遇见彼得罗,你的一生都会被压制在男性的话语权之下,会被吞没在看似体面却无尽压抑女性的家庭之中。作为女性,我们没办法和男人的拳头讲输赢,从这个角度来说,尼诺起码为女性提供了斗争的可能。
当然,尼诺告诉我们,暴力不只是以简单粗暴的形式存在着,也可以以更高级的方式存在——用迷人的外观和精致的思想包装起来,让你在不知不觉中主动接受这种高级暴力。
书中明确提到:尼诺的背叛来源于非常高级的意识。从情欲的角度看,一般男人可能单纯出于性欲去占有女人,他们犯错后可能会求饶,然后再犯错。但尼诺不是这样的,他的性欲不以粗暴的方式完成,相反,他根本不前进,是女性们输给了自己的欲念,而他只是照单全收。我记得剧版里尼诺说过这样的话,他说,女人没办法做到独立,因为她们自己也渴望情欲。莱农说,但这种欢愉是为男人服务的。尼诺说,性爱是两个人的事,这是自由。莱农说,这种所谓自由,也是在为男人服务。这段话很精彩。如果说其他男人是钱权暴力的象征,那么尼诺就是女性情欲的载体。他之所以难对付,是因为女性面对他时,实际上是在面对自己的内心。
很多人也提到了“女权男”,但我觉得尼诺和这类男人也有细微的差别。因为女权男在我看来是玩阴招,他们只有用伪装才能做到欺骗,当被戳破之后,他们的把戏也就玩完了。但尼诺却不是伪装出来的:当他谈论和挖掘女性时,他确实很享受;当他被发现出轨时,他真的很痛苦;当他被问到背叛的问题时,他甚至承认,他需要这种“双重生活”;他过于坦诚了——坦荡到认为肉体关系本来就是脆弱的,欲望是无尽的,他对此根本不加以掩饰和克制。也因此,在背叛之后,他也不会感到有丝毫愧疚。因此,莱农就算戳穿了他,都没法放下,因为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她爱上的就是这么一个他——书中写到,莱农对尼诺说:你别得意,我迟早会离开你,只是现在还做不到。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将女性情欲激发到了顶点的人物……
( 说到女权男,在知乎、豆瓣里有一些男性读者会疯狂diss尼诺,还收获大批女读者点赞,我觉得很奇怪:书中其他男性打女人、强奸、杀人,这些他们都不提,只单单diss尼诺——尼诺最大的错是什么,是到处引得女性出轨——也就是说女人被打对他们来说没那么重要,女人出轨才不能忍…… 也因此我发现,有时同样一个问题,男女并不能完全持相同观点。比如对尼诺,女读者怎么骂他都行,因为女性是受伤害方;但男性读者若只针对尼诺,那多少就有点虚伪了。)
无论如何,尼诺是一个复杂且有趣的角色,他让我们思考良多。费兰特说她非常了解这样的男性,因此刻画了这样的人物,我想她一定是经历了很多,不吐不快。
很有意思的是,即便我作为读者早早就知道尼诺不靠谱,我却直到最后一刻都在期待着有什么反转,比如他良心发现,做出了一些弥补,承认一些错误之类的。我会有这种期待,也是女性情欲的一种体现。因为我们看书时跟着莱农的视角走着,我们知道尼诺曾经是莱农少女时期深深为之悸动的漂亮男孩,看剧的时候导演也专门挑选了高高帅帅、抽起烟来慵懒随意、笑起来甜甜的意大利小帅哥,把文字中的情欲更直接地体现在画面上,让你去感受这一切看似荒唐的事情之下埋藏着怎样的合理性,让你惊觉自己可能也会不知不觉掉入某种甜蜜的陷阱之中……
感谢费兰特,把这个角色写得如此直白和淋漓,感谢她让我重新审视了男女对自我和彼此的认知,以及自己内心那未曾真正承认存在的欲望。
(END)
去年八月,母亲还没有因为癌症去世的时候,我陪她去酒厂后面的自行车道散步,在此期间我和母亲聊起了我特别喜欢的一部意大利的剧《我的天才女友》。
之前我陪母亲看过很多我喜欢的电影,意大利的电影就有很多,在陪她看完六个小时的史诗《灿烂人生》和小众佳片《听见天堂》,母亲都为之感慨。
那为什么这次要和她聊而不是陪她一起看呢?因为止疼药的副作用,母亲已经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看一集完整的电视剧,所以靠我的语言来描述剧情是最好的选择。刚开始母亲很疑惑为什么我一个大老爷们为啥会对两个小女孩的故事感兴趣,后来当我聊到剧中(庶民)这个词的时候她再次感叹。
那时候我已经知道母亲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甚至可能撑不到我考完试放假回来,后来结果也的确如此。于是我在心中许愿,希望我能早点看完后面两季,告诉母亲后面的剧情。我甚至还买了原著那不勒斯四部曲。可惜我没有等到这一切。十一月中旬,母亲永远的离开了我。
二月六号晚上,我爸载我从新民到兴义的路上,雨点敲打着挡风玻璃,我拿出手机,看到我关注的字幕组发出了《我的天才女友》第三季的资源,我关上手机看着车窗外闪烁起了电光,这时剧中的画面和母亲的样子都浮现在我的眼前。
我看到了lila新年夜站在烟花里绝望地看着哥哥,界限消失;看到婚礼上悲伤的四目相对;看到火中燃烧的《蓝色仙女》;我还看到了我和母亲聊这部剧的画面。
我爱这部剧,爱它的程度超过了之前看过所有HBO的电视剧,(甚至包括《兄弟连》和《切尔诺贝利》),我爱它细腻而又波澜壮阔的叙事,我爱它直击灵魂的配乐,爱它极具电影感的画面,和它最后绑上了一点我和母亲的回忆。
到现在一切都变了,但我没有变。
“尼诺,一个女孩子性方面有问题是什么表现?”
如同门扉上富丽、繁复的漩涡一般,如同开启一段漫长、空幻的悬响,整部故事是整部的记忆之书,每一季度的分部是每一季候人生的行进、变奏、协鸣。
当门锁再次旋开,故事之芯将无法停止,继续诉说。
重逢是午夜米兰街头浪漫、热情的梦,情蜜在名利初成的夜晚洄流,点缀,仿佛少时的迷思以顶顶真格的现实予以落成、回响。还有更好的重逢故事吗?还有更好的重遇时机吗?
新书会上骑士般挺身而出捍卫莱农的尼诺把住门鼻,静候她步出场外。对莱农而言,他的出现,仿佛专为自己,他的等候,也仿佛只为自己。
但静悄悄地,粉红泡沫在米兰街头黑色的胸怀中渐次裂解,消逝。尼诺的所作所为绝不是专为莱农,和莱农关系不大。放荡不羁的风格,锋芒毕露的言辞,所展现的形象并非骑士,而是一名在学术贵族面前一逞嘹亮喉舌的精锐后进。尼诺的人生观与方法论都是极为精致的,情事、交游皆可为我所用,他一贯擅于此道,却不露声色,绵致细密至于针戳不入,水泼不进的地步。
尼诺的目标是莱农未来的婆婆,阿黛尔女士,当然,透过阿黛尔,后面站着的是声望卓著的圭多·艾罗塔教授。预期的浪漫叙事在莱农心头中断,她的心态从一个舒适的被讲述者转为弥补叙述混乱的被动讲述者,她的目光慌乱地追蹑、捕捉尼诺的方位、影廓,让这个本应在浪漫叙事中担纲行动者角色的家伙不至于跌出叙事。
这是莱农一路延系的身为爱恋少女的一面,而与这一身份矛盾日胀的另一重身份也正在生成之中,她成了一个成年人,一个社会人,一个有名望的社会人——一个作家。社会面的莱农必须学习稳重,学习伪装,学习微笑,挥舞长袖,逢迎善睐。所以我们看到莱农是如何按捺着焦慌,定住那个只想朝尼诺奔跑过去的少女,仍然将热情的读者一一照顾完毕,这才款款慢步而上的。
你会看到,除开打招呼,尼诺并不领会莱农想要叙旧的心情,第一句实质的话语就是谈及艾罗塔家族在意大利文化界的分量。“艾罗塔家啊?”那语气仿佛在揶揄,莱农,你比我更懂得攀缘附丽之道呢。从他言辞的重心与色调可见,他对于权势的崇慕,以至于还要加上这样一句,“我和玛利亚罗莎交情很好”。这样的话,免不得是俗人通用语,但从光环等身的尼诺嘴里溜出,不免令他头顶的光环为之短路,霎地失色了一瞬。
而后话语从一些不经意的闲话中忽然滑向“莉拉”,莉拉莉拉,这一集她并没有以肉身显现,却在三处叙述的裂缝,在三个男人的口中,以不在场的形式在场,喧宾夺主地盘踞一侧,使一直出镜,身居主位的莱农反复产生几近玄异的焦虑,这种焦虑的作用形式,我们通常只会从鬼魂、外星人那里获得。
尼诺对莉拉作了一番连珠炮似的诽谤,我试着将它翻译成白话。
原话:“莉拉非常勇敢,甚至过于勇敢。”
翻译:“莉拉勇敢到了激进的地步,过分坚守原则,过分理想主义。”
原话:“她没办法接受现实,她没办法接受别人和自己。”
翻译:“莉拉无法接受糟糕的社会现实,无法接受他人的妥协和中庸,但她又无法改变现状,因此她很痛苦,难以自处。”
原话:“爱她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翻译:“我做不到像她那样勇敢和理想主义。”
原话:“她不懂得牺牲。”
翻译:“她不懂得向外界妥协,迁就我一下。”
原话:“她的确有问题:脑子和身体都有,性方面也是。”
翻译:“她反衬出了我的可鄙,她让我感到羞耻,我不得不否定她的一切,甚至要动用下流的方式。”
尼诺攻击莉拉“性方面有问题”,初听让人摸不着头脑,细想这恐怕恰好暴露出了他和那位在读者交流会上以“淫秽”为由攻击莱农的学者没有两样。试作联想,当“女人”和“性”这组概念在一个社会主流的话语阐述中发生关联时,其中折射出的是这个社会如何透过性,来评价女人。也许这话语会说:女性不应对性感到羞耻,女性可以公开、自由地谈论性和性欲,为什么男性可以当着女性的面讲黄色笑话,女性甚至不能谈性,不能拥有性欲?也许这话语会是另一种,相反的另一种:女人不要穿着暴露,卖弄风骚,满口黄段子像个老爷们一样,女人就该温良恭俭让,娇羞可爱像个没有性欲的芭比,在性这方面男人才是主导者,女人只有被动接受的份。
我们会注意到,故事中会直接或间接地出现更多“性”的元素,尼诺对性的谈及,与稍后出现的诸多性符号——弗洛伊德《性学三论》,及第二集出现的避孕药,包括莱农第一本书因那几页裸露式的性事描写引起的诋毁和拥护,还有她的书在书店和弗洛伊德《性学三论》的并陈,都是60年代性开放/性解放的风气吹拂所致。但我也必须说,我并不全然这么想,譬如将莱农的书和弗洛伊德的《性学三论》在书架显眼处并置,反映的重点并不是性的开解,而是商家媚俗流俗的营销策略,和受众将性浅窄、择取为性事、性交的心理。这是与时代气质无关的一面,却可能是所有时代更为主流的一面,因为它足够人性。想想,哪个时代的观众、读者没有餮逐性事,将性窄浅为性交的一面呢?我们能看到,无论知识分子还是大众平民,有多少人是从女性主义的角度关注莱农的书,有多少人内心只是将它视为无聊、大胆甚至淫秽的作品。
另外,尼诺透过性,诋毁了莉拉,其实反过来说,尼诺也透过诋毁莉拉,展示了他在性观念上的保守。
剧情没有正面说明尼诺所说的“性方面有问题”具体所指为何,是他和莉拉之间发生了什么私密的事情吗?是他对莉拉的婚姻选择和情欲追求有意见吗?还是他仅仅只是凭空地污蔑莉拉?但无论如何,我对尼诺的判断是,他没有他所展现的那么进步,在他不为人知的内心,他是一个无法从旧道德之中脱身而出的人。我们可以推断出,他在同莉拉、同西尔维亚的性生活中应该都有不使用避孕套的情况,这可以理解为不够负责,但他同时支持西尔维亚将孩子生下来,虽然他并没有承担养育责任的意愿。据此,他或许仍是一个受传统天主教生育观影响的人,也就是说是一个反堕胎主义者。
尼诺指责莉拉的话激发了莱农的焦虑,她会想,尼诺因为这种原因不喜欢莉拉,是否也因为同样的原因不喜欢自己,在观念上和性方面我也有同样的问题吗?她想寻求尼诺的答案,想以他的答案为准绳修订自己。但今非昔比,莱农已经不会全然沦陷在自我消失的情境,她的主体意识已经逐渐形成,她已经知道自己的人生不能由他人宰制,任他人涂改,只是主体性的稳固尚不足抵抗主体性的脆弱。
在为莱农举行的庆功宴上,阿黛尔、主持活动的老教授和尼诺交谈着时事热点,尼诺针砭时事的同时,奉承了阿黛尔的丈夫圭多教授的文章,宾主之间相谈甚欢。只有莱农独自黯然,怀揣情愫,对公共议题也并不关心,仿佛置身事外。
尼诺已经给阿黛尔留下了良好的印象,他和玛利亚罗莎的关系很好,这会否让你想起尼诺和纳迪亚的关系呢?两个女生都是当时尼诺所能触及的文化/学术家族的女儿。
餐桌上那位老教授说,我们也想知道你的看法,一个作家总会说点什么。这意味着步入文学界的莱农已经被视为知识分子的一员,而批评公共议题被视为一个知识分子应然的主要生活方式之一。而莱农说,我没什么看法,可能我并不是一个作家。这说明莱农尚未领受这一重社会身份,还未建立起一名知识分子的自觉性。
在洗手间,莱农给自己做了充分的心里建设,她要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和尼诺相处,她要顺从尼诺,为尼诺而修订自己,做一个可以牺牲,不难被爱,没有问题的女人。
但在莱农下定这卑微的决心之后,老年莱农的画外音说道,够了!我厌倦这一切,也讨厌费力解释那晚的自己。两个莱农之间的撕裂产生,当老年莱农回忆起那晚自己的心态时,她是受不了的,她全然不赞成自己当时的心理决定,因此在她的笔下,那晚自己的心理活动,就此打止。这流露出回忆性文本鲜明的作者痕迹。
但男友彼得罗的出现轰碎了莱农那晚预设的故事大纲,她无法强迫尼诺与自己散步,无法向尼诺逼问那些令她困扰的问题了。彼得罗如同一扇向内合拢的门,屏障了她与尼诺之间今夜的可能。
可以看见,尼诺主动与彼得罗搞好关系,这没什么奇怪的,他已经同艾罗塔家族的所有人都搞好了关系。
彼得罗是个木讷的人,他年纪轻轻,但已经是受到认可的学者,虽然他很不愿意表现自己,但他不得不宣布自己受聘为教授的消息。与此存在对应关系的是,尼诺只是一名助教,因此你会看到尼诺低头揪着胡须,暗自沉吟。他在懊恼,或是不忿,因为他觉得自己比彼得罗出色。但他遮掩了自己的情绪,反而向彼得罗热情道贺,他只是用幽默的口吻隐晦地表达了不满。
如果留心的话,会注意到此时镜头的运用,莱农的目光在尼诺和彼得罗之间挪移,比较,尼诺的细微情绪她也看在眼里。她没有向彼得罗道贺,这恐怕和她捕捉到尼诺的情绪有关。
莱农抱怨着,她从来不了解彼得罗的研究内容,这是有意的抱怨,虽然她并不真心喜欢彼得罗,但她从来不是这种有意冒犯他人的性格,这么说是不想在尼诺面前展现自己对彼得罗的亲密友好,不想让尼诺心情更差。
她这番表达让彼得罗有些尴尬,而彼得罗目光中透露的信息是,他非常在意莱农对自己的评价。阿黛尔对此的回应是,这样最好,我们女人只要为男人的成功喝彩就好。
晚宴的结尾,看着自己面前这两个热火朝天的年轻男人,莱农内心回荡的声音是:尼诺那么帅气,那么诱人。可是她却不想用任何词形容彼得罗。以词语命名或定义某一事物,本就是认可这一事物存在意义的象征。
众人在餐厅外告别,所有人都对尼诺特别重视,他对所有人都很热情,真诚。但是当他转身袖手,踽踽走在黢黑的夜色里,你觉得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真正开心的人。冷郁,孤独的气质从未离开过他的身体。
彼得罗留下来陪着莱农,莱农郁郁寡欢,彼得罗问询她怎么了,莱农沉默,她无法对彼得罗说,因为你的到来,毁坏了我今晚的计划。她无法向彼得罗承认,今晚我本想出轨,去追求尼诺的垂爱。她很消极地表示自己不想去彼得罗任教的佛罗伦萨,也不想继续写作了,但这当然只是赌气的话。她只是知道自己将会遵循什么轨道前行,这会使她获得安稳,却并不令她觉得快乐。她会继续和彼得罗在一起,这是她认同的对的决定,她不会违背这其中暗含的外力操纵,但今夜她只想表达对此的消极。
莱农也并不想让彼得罗太过失望,他没有做错什么,在一系列的拒绝之后,她为彼得罗献上了法式亲吻。现在她也学会了,这种轻微的操纵。
好的方面是,莱农开始表达自己的不情愿,说出自己的拒绝,这一集她拒绝了彼得罗的留宿请求,稍后也拒绝了老教授在酒店走道的猥亵之举。靠后的段落,还能看到她拒绝了一个艺术家的求欢。这和青少年时,她应对多纳托和安东尼奥的性行为时,是不同的。
从酒店前台取到房间钥匙,莱农失魂落魄地走向电梯,“埃莱娜!”身后蓦然传来的一声呼唤令莱农心神激荡,遽然神回中,恍惚觉得是自己期盼的那个人回头来找自己了。但只是那个老教授,目光就瞬间暗淡下去。老教授在走道上的不端之举,只是轻轻揭开了这个社会圈层的一角,莱农站在它的门口,已然步入其中,已经获得名誉,还将获得更多,但其间所暗含的危险、闭塞的负面因素,也在向她隐隐昭示着它内在的身份属性。
在蓝郁的洗浴间,水珠泠然滴沥,泪水也已禁断不住,青年莱农,还在延续着童年伊始的伤心叙事。那个男孩/男生/男人,是她内心无法克服的欲望,一个一直亟待解构重审的欲望。
虽然喧闹,混乱是那不勒斯的标签,但你一时之间没法意识到这种现代性喧嚣已经完全侵入老城区之中,就在莱农老家窗外楼下。
母亲像对待一件所属物一样随意地斥骂她,但这种激动的情绪也源于她意识到这种所属权的即将丧失。这种丧失已经体现在莱农的表现上,她对母亲的斥责漠然以对,无动于衷。母亲伊马可拉塔发起的收复攻势受挫了,她偃旗息鼓,转入谈判,改为索取钱财,不料莱农答应得爽快,如果可以的话,她情愿用钱财堵住争吵。但莱农就势亮出了自己的旗鼓,一颗手雷无声无息地掷入母亲阵地之中,只冒着微烟,却炸起一片土方:她的婚礼不在教堂举行。对于母亲这种传统的教民而言,不在教堂进行的婚姻是不被祝福的,不办婚宴的女人是被人当成婊子的。这就是这片旧土壤之上的旧传统,旧常识,那些没有遵循惯例的女人都被视为家族羞丑。这些惯例,对那些头脑活在旧世界的人来说,性命攸关,虽然他们说不出为什么,他们只是本能地感到这些旧式廊柱一旦坍塌,天都要塌下来,这种人可以说拥有一种不假思索的虔诚,虽然这是愚昧的。还有一种已经意志松懈,滑动的人,就像莱农的父亲这样,身子留在昨天,却已对昨天不存信仰,但也无意跨入今日的世界,重建新的价值,他们并不关心信仰问题,认知革命对他们而言是无意义的事物,只要能够活着,擒住眼前的实际利益,那就完事了。但还有一种人,当他们意识到陈腐的事物,压抑的结构存在时,他们就再也无法忍受从自身延续、巩固这个传统,他们无法忍受充当一个无为无辜的帮凶,他们必须去重新认识一切,努力兴建新的世界。我不是说,莱农就是后者,但我也不否认她是。至于我们自己是哪一种人,我们身边认识的那些人又属于哪种人,那就交由每个人自行判断——或者说——决定了。
父亲维托里奥所关心的问题是,那个教授的儿子会不会娶自己的女儿,只要这一点实质上成立,那么以什么样的形式发生是不重要的。只有坚守昨日世界规则的母亲绝不允许这种不合伦理的事情发生。而对莱农而言,她可以在教堂结婚,也可以只在民政部门登记,她没有那么明确,强烈的宗教观念或政治取向,既不像母亲,也不像彼得罗。某种程度上,她和父亲一样实际,这桩婚姻以世俗的眼光来看显然是非常不错的,虽然这并不是莱农多么刻意地攀附达成的结果,但却可以是她离开那不勒斯,摆脱家庭牢狱的快速车票。
当初莉拉结婚,也有很现实的考量,在有限的空间之中,她做了一次很有想法的冒险,她试图主导自己的命运,亦即主导自己身体的买卖,尽管最终是她输了。
身在这种传统语境中的女人们都很无奈,而那些有知有觉却不得不进行相同选择的女性身上更是具备尖锐的悲剧性,她们将自己的身体和自由当作不同程度的商品,通过交易换取另一种更渴望获得的自由。更为真实,或者说更为残酷的是,当一个女人拥有自主售卖权时,她已经做到了很多女性无法做到的事,因为同语境的其他女性只能接受被动售卖。
与母亲同在一片屋瓦之下的生活实在不堪忍受,莱农到市区逛书店,欣喜地发现自己的书摆放在显眼的位置。不远处是弗洛伊德的《性学三论》,她买下了这本书,尼诺谈及性的话语在莱农内心纠缠,她迫切地想要解开困惑。在收银台前,她得知自己的书“很吸引人”,《晚邮报》评论了她的作品。这篇书评的作者正是那名在读者会上猛烈抨击莱农的学者,文章内容自不必多说了,莱农当场崩溃了。但通过电话,彼得罗一家人都在安慰她,夸奖她,尤其是彼得罗的母亲阿黛尔,她称,很快《团结报》《信使报》《晨报》《新闻报》都将出现正面的评论文章。这说明一个问题,阿黛尔对出版业非常了解,而且她有影响出版的权力。我觉得这些大报被一一罗列出来,不论它们对莱农的书持批评或赞美的立场,作品自身对它们的态度都是批判的,因为它们有的充满偏见,有的为人操纵。相应的,透过阿黛尔的作为,不仅是出版业,学术界乃至整个文化界的腐败问题都被重重揭了一笔。
第二天,莱农早早地去查看其他报纸的评价,在书店门口遇见了中学同学吉诺,他是个差生,药剂师的儿子,曾用十里拉要求观看莱农的胸部。他现在成为一个法西斯政党的活跃分子,言行更为猥琐,而且像臭虫一样不受欢迎。
莱农进来买报的这家书店,老板是旧相识,莱农中学时为她带过孩子。她听说了莱农的书,据说“内容有点过激”,所以她没看。她所引述的观点,代表了旧城区对莱农这本书的看法,他们将小说当成自传来看,风传莱农的丑闻。但这次,莱农从报纸上看到了一些盛赞之词,心情刹那晴朗。只是这些赞美能否抵消旧城区的流言蜚语呢?米凯莱手中的《罗马报》给了她结果:不能。旧城区的无聊分子,是不关心那些受到文化人士重视的大报的,或者说,他们也认同了莱农的名声、地位,但他们关心的依然只是那几页有关性的文字,只是书中内容是不是莱农身上真实发生的事。他们认为,这是一个女人应该掩盖而不是张扬的羞丑。多纳托的文章就扎根于这样的土壤。
米凯莱想从莱农嘴里问出个所以然来,但莱农不论在读者会上,还是在旧城区,对此均缄默不言。米凯莱总会显得与众不同,但也从未脱离旧城区的主流观点,他不相信莱农如书中所写的那么“坏”,他做了一个自认为聪明的判断:莉拉做了那些坏事,你把它们写下来。同样的厌女主义而已。值得留意的一点是,米凯莱是这一集第二个提到莉拉的男人。
随后,莱农的两个弟弟同人打架的事情以及弟弟的一番言论,更令她产生切身的危机感。她意识到,不仅陌生人、街坊会对她异目而视,家人也不会给予她理解支持。她意识到,她要承受的不只有眼光、言语,甚至还有肢体暴力。她感到老城区在告诉她,她是个异类,她已经无法见容于那不勒斯,挥动报纸,扑面奔涌而来的人群,正是这种心理危机的具象表现。她无法应对这一切,只能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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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出那不勒斯旧城区,闯入了红旗招展的米兰校园。遍地传单,满墙口号,工运、罢课、反战、反资元素四处可见。莱农却并非其中一员,她是来参加一场读者见面会的,但在革命风气高涨的学生群体中,莱农和她的书显然并非当前瞩目的事。这也没什么,不受关注使她感到轻松,学生们的激情使她受到感染,她以局外者的身份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一场演讲正在进行,一道高亢的声线从室内传出,演讲者应该正在介绍从法国巴黎1968年春夏之交爆发并蔓延的五月风暴,这是正在进行中的事件。在上一季,我们也看到了比萨大学时期,莱农和男友弗朗科在相同的音乐声中跑过失业工人游行的队伍,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意大利的1968年实际上来得比法国更早,去得也更晚。两人在这段名为《春》的音乐中重逢,弗朗科就是那名激情澎湃的演讲者,彼得罗的姐姐玛利亚罗莎作为主持站在他旁边。
莱农近乎本能地发觉,女性在社会运动中集结的身影,她们看上去没有占据主导地位,但她们展现了强烈的参与欲望。其时,女性不止踊跃参加那些男性会参加的政治运动和社会运动,女权运动自身也正处于第二次大潮之中,意大利的女性就“家务劳动有偿化”和“堕胎合法化”的议题发起了抗争。
在这样的背景下,莱农视线中那名正在哺乳的年轻女子的出现就意味着许多。她的存在与整个会场之间迸生出一种扞格的气氛,抚养之责阻挠了她的社会实践与政治行动。从这一点来看,她与台上的弗朗科之间存在一道性别区隔线,因为男人不必为此所累,他们可以自由自在、来去如风地抨击、作战。再类比她与其他女性,我们会发现,在场没有第二个带孩子的女性,可以说其他女性都很幸运,但另一面的事实或许是带孩子的女性都无法厕身其中。或者再实际一点地说,这本身是一个学生运动的场合,出现带孩子的女性确实可能性不大,但我们可以试作想象的问题是,等这些女大学生结婚生育之后,她们还能像现在这样自由行使公民权利吗?因此我们也能意识到,这位哺乳女性和在场其他女性之间还有一道生育区隔线。回归到这一场景,我们会意识到避孕药对女性发展起到的革命性推动作用。男性在性交时难以保证自觉使用避孕套,政府放松了避孕,但依然阻挠流产,只有那小小的神奇药片是女性可以自主掌握的。虽然它依然可能给身体带来危害,依然彰显避孕伦理上的性别不平等,因此这种自主权事实上仍是一重科技带来的障眼法。
音乐响起,学生们相信自己就是革命者,在歌声中翩翩然起舞,像在欢庆节日,莱农也含笑沉浸其中。
映入眼帘,玛利亚罗莎的住处有一个十字架符号,发着亮光,也不是庄重地竖立着,显露他们对教会规训的悖逆。
这是一个完全无须铺垫的时代,两个男人忽然而然就开始谈论最宏大的革命问题,弗朗科信仰政治革命,画家认为文化革命才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两位女性也是自然而然上前倾听,只是她们全然处在听众的位置,期间未发一言。而孩子如同弃婴,被驱往革命者隔壁的房间,反而是并不闹革命的莱农有照顾孩子的能力。当革命成为生活的全部,革命者却变得不再会生活。
同时,莱农身上展现出来的不假思索的母性,也彰显出她与这些家境富裕的革命青年之间的一道沟壑。西尔维亚虽然产下了孩子,但她没有母性。所谓母性,在已经不必担忧种群延续的现代社会,更像是一种人为烙在文化遗产中的陈旧基因,像一种并不合理的构建,像在劝说一名女性不事反思地成为母亲。天然的母性,是值得怀疑的。莱农身上就有天然的母性,但你何以证明这是天然而非环境使然呢?回归剧情来说,莱农好像天然就会哼唱摇篮曲,好像天然就会哄带孩子,难道这真是天生的吗?我们能由此确证莱农具有天然的母性吗?或许莱农自己也意识不到她为什么具有养育的技术,怀抱养育的热情。人类有一种将自己不可解释之事归于天意的倾向,如果这不可解释之事征显在自己身上,就说是天生。这里并非在否定母性的后天形成,我只是觉得我们不应有意构建母性,还将之冠以天生的名目。如果我能认知到存在于遗传物之中的天然的母性,我也是乐于接受的。
换一种角度,我也会这么想,我可以承认母性是天然存在的,我不想纠缠这个概念,对于这件事,我难以证实,也难以证伪,每个人对它的定义又不一样,所以我可以策略性甚至事实性地承认它。但是为什么有“母性”这个概念,却没有对应的“父性”概念,难道男人不会像女人那样展现出成为和身为养育者的渴望和热情吗?如果我承认女人天然想成为母亲,我是否也要承认男人天然想成为父亲?如果我承认女人天然具有母性,我是否也要承认男人天然具有父性?如果女人因为缺乏母性受到指责,男人是否也要因为缺乏父性受到指责?为什么要创造“母性”这个词?真的是出于命名未命名之物吗?为什么没有创造“父性”这个词?真的是因为并不存在此物吗?
其实“父性”这一概念,至少在中文中和“母性”一样,也是存在的。但在我们的文化中,这一对概念本就是无法相互匹敌的,是不处在一个量级的。
首先,母性被提及得太过频繁自然,但父性,我没有听说过这个词,也没有听说过类似的表述,如果一定要说有,那是“父爱”。但“父爱”这个概念是作为“母爱”的对应物存在的,与“父性”的指向也有明确差异。父爱、母爱,是对生育者追加的评价,父性、母性,是对所有男性和女性生理基因或文化基因的命名。有一本英文书籍,被中文翻译成《父性》,但它的英文名字叫《The Father》,我没看过,无意妄测,但合理怀疑这种转译的合理性。我很怀疑,父性这个概念,仅是一个作为学术词汇停留在印刷物上的死概念而已。而母性,显然是深深扎根于社会文化土壤的活概念。
这种不对等的曝光率说明什么问题呢?试揣母性被召唤而出的情境,足可窥见一斑:“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母性的本能”;“没有不爱孩子的母亲”;“虎毒不食子”。被召唤的母性和母爱,往往是作为母职的捆绑物成对出现的,只是常常一显一隐,一明一暗,对前者的强调,是为引出对后者的建构,对女性的规训。父职这个概念也是有的,但被强调的量级,与母职无法相匹。性别话语的巨大落差,不正体现出了性别之间落差巨大的事实吗?这是一个女性被期许成为母亲的社会,这是一个母亲被定义成天然养育者的社会,有时候我们还要指责一个过度履职的母亲“母性泛滥”。
莱农身上存在所谓的母性,可能只是因为她是在这样一个耳濡目染的传统环境中长大的,她没有像玛利亚罗莎、西尔维亚这种城市女性那样受到反思性的社会思潮的影响。反过来说,玛利亚罗莎和西尔维亚也没有像莱农那样从小就要看护弟弟,假期还要兼职保姆的经历,尽管她们和莱农的历史文化社会环境不会有根本性的区别,她们都依然处在母性的魔咒之中,但阶级贫富地理差异导致的生活体验的悬殊,视野界限的宽窄,以及从而形成的观念沟壑,还是显现了出来。
莱农的自述交待了她留下过夜的理由,她希望得到弗朗科的重新看待和认可。纵观这一整集下来,莱农的行动一直没有脱离这条线索,她一直在接受外界的反馈,因负面反馈而难过,因正面反馈而开心,她需要别人来告诉自己,她是出色,还是糟糕。
有意思的是,莉拉在本集第三次被提及,弗朗科从未和莉拉见过,他也不再在乎自己与莱农的共同记忆,却偏还记得莉拉这个人物。这反复的提及对莱农来说可谓反复的挫败,今时不同往昔,莱农已经成为作家,她无疑自信多了,但莉拉依然是她无形的焦虑,这种心理上的力量对比并未弭平。
弗朗科基本只认可莱农那本小说其中的几页内容,有关女主人公可以将事情的碎片拼合在一起的能力。但他认为莱农的写作,只是小情小爱,和隐藏不住的向上攀爬的狂热。或许他是对的,只是所谓的小情小爱和狂热的虚荣,自然也是值得书写,可以成就深刻的作品的。只是弗朗科也陷在自己的狂热里,眼中除了革命,别无其他,文学是与他眼中的时代命理不合的。可是问题是,革命凭什么只有一种,革命者凭什么只有一种?你有你的学运工运,口号街垒,我用我的纸笔墨水,文学艺术,你追求迅猛,我着眼深远,何尝不可共存,甚至有互补之裨。
青年的革命激情与性欲毗邻,玛利亚罗莎和弗朗科的声音透过墙壁传来,画家胡安也推门走了进来。这是这一集第二个因为莱农书中的性描写而对她施行性骚扰的男性。行为底下,是和那不勒斯旧城区的居民同样的观念逻辑:小说写的就是自己的事,大尺度写作说明作者本人放浪。不同的是什么,或者说令人感到极为讽刺的是什么?是那不勒斯旧城区的街坊没有什么文化素养和进步理念,但他们对莱农行为上是尊重的,连米凯莱都是这样;而米兰上流文化圈的教授和进步的革命青年都是有知识,有见地,有理想,有理念的人,他们认可莱农是他们的一员,但对莱农动手动脚的是他们。你会发现,在某些恶劣的事情上,无关阶级、学识。知识分子、进步人士和底层民众一样看扁女性,物化女性,甚至更坏,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行为意味着什么,因为他们懂得如何表现真实,隐藏虚伪。此时,粗鲁、闭塞的那不勒斯旧城区反而显得纯朴。
莱农拒绝了这些无礼的性骚扰,并非出于保守,她有性欲,但她要的只是尼诺。性自主是主体性建构的一部分,在玛隆蒂海滩与多纳托的性经历是个关键转折,莱农以一种可怕的方式开始性自主的建立。所以我们要知道,莱农现在面临性骚扰时推出去的手是从那天晚上推出去的,她响亮的拒斥也是从那个夜晚传过来的。
在这样一个全球性的革命浪潮年代,人们呼吁世界和平,阶级平等,矛头往往指向外在的、抽象的国家、政体、文化,但革命者自身也需要革命,他们同样应该指向内心,展开一场心灵革命,性别革命。
婴儿的哭声将莱农引入另一扇房门,那是西尔维亚的房间。莱农对西尔维亚的接近,不独出自朴素的同情或一个作家观察入微的同理心,也出自母性向她的身体发出的呼召。当她她走近西尔维亚时,走近的是母亲的身份。吸引她的不单是西尔维亚,更是那个婴儿,她像着迷一样不由自主地走向那个婴孩,抚慰那个婴孩,在她自己的身体里,正暗涌着孕育的渴望。
西尔维亚的境遇很直观地道出了单亲女性之难之苦,怀胎,分娩,哺乳甚至看顾、教育,都由女性独力承担。再者,在特定的时代之中,她还扮演了重要的政治社会身份,这又加增了她的压力。
莱农温柔的关怀,是西尔维亚现身以来,第一次有人关注到她的处境,谈论起她身上发生的事,倾听她的心声。西尔维亚也说到,玛利亚罗莎对她帮助很大。必然是女性更能互相理解,互相帮忙,我以为这不是一个武断的说法。
西尔维亚是一个展现了女性困境与女性奋争的张力性人物。她出现的场景都让人不安,具有反讽效果,令人激情冷却,反思现实的复杂多面。
第一眼,你就看到她的特别之处,她是一场政治参与之中唯一身兼母职的女性。你会觉得,这是一个勇决的行动者。但几乎同一时间,你就能感受到她的无力,她无法像其他女性那样应付这种场合,甚至不能融入她的性别群体之中。
在莱农的面前,她进而展现出了自己脆弱的一面,她没有想过堕胎是出于身体的恐惧,她欺骗自己她会生下孩子是出于对那个男人的爱,她对孩子的父亲抱以依赖的期待,当那个男人要离开时,她也曾苦苦哀求,至今无法走出这种痛苦。
最后她展露了自己愤世嫉俗或反叛的一面。她不再信任婚姻与家庭,她成为一个愤怒的诅咒者。透过话语,其真正含义是对任何制度和关系中男性占据统驭地位的否定。如果遵循传统,那么结果就是,男性决定爱情、婚姻、家庭的形式、存灭、性质。男人是法官,女人是等待裁决的第二性,父亲决定女儿,丈夫决定妻子。男权传统既作为一种日常陈列出来,也作为一种文化基因遗传在人类的大脑。这是它的可怕之处,它并不需要暴力来维持它的统治,它靠它全能的日常展示进行永无止尽的自我确权,使得你相信事情本就如此,本应如此,别无他种可能。一个从来不事反思的人,可以遵循它平和地过完一生。
可是,一个人只要具有堪堪立起的自我,开始持续观察、感知、反思自己的日常生活,就无法一直麻醉,终将醒来。这个人主要就是指女性。因为男权社会中纷纷起义的反叛者,必然以女性为主,因为她们才是这一处境中最切身的主体。
西尔维亚的话语使她流露出反叛者的气质,虽然她的思想还显得粗糙,但她已经是一个勇决的反叛者,她走上了自己认为正确的路,并不依赖家庭,也并不依赖男性。
20世纪60年代兴起的女性运动,正是一场具有性别起义性质的运动,它明确地指向全面的性别平权,它同样内在于“1960s”,是六十年代潮涌般的社运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与其他群体运动是同构的,因为它们共同指向全人类平等自由幸福的终极图景。
西尔维亚评价的事物是莱农的思想还没有正式介入的领域,所以即便她现在已经是一个有前途的作家,她还是不假思索地以为自己必须依靠彼得罗这样的家庭才能将她从她眼中的那不勒斯泥坑中拔出来,让她获得一个安身立命发展之所。
莱农一直在好言安抚西尔维亚,直到从西尔维亚嘴里出现尼诺的名字,她的温柔冷却下来,眼色如刀,望向西尔维亚。如何理解莱农的态度变化,和这一眼神的内涵?
第一种理解,莱农更为清晰地认知到尼诺的品性,心中自行构想的美好的尼诺蜃景发生破灭危机。这个男人,他对西尔维亚的孩子不理不睬,他甚至不知道莉拉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第二种理解,莱农冷目望向西尔维亚时,西尔维亚被拍得很像莉拉。这一刻西尔维亚的话激生了莱农旧日的记忆。那时,莉拉“夺走”了她的至爱尼诺,生下了尼诺的孩子。看着莉拉怀抱着襁褓中的婴孩时,自述中的莱农说了这样一句话:“那本该是属于我的玩具。”(S02E07)莱农对莉拉是存在恨意的,她希望得到尼诺的是自己,她希望给尼诺生孩子的是自己。在这场战役中,她永远地输给了莉拉,其实她也输给了纳迪亚及更多她不知道的女人,但她没有退出这场战役。她最不能容忍的是,除了莉拉,她还要输给其他女人,除了莉拉,还有其他女人拥有那本该属于她的玩具。因此,投往西尔维亚的眼神,是冷冷的愤恨,向西尔维亚发问的语气,是冷冷的质问:凭什么给尼诺生孩子的是你,凭什么有资格被尼诺伤害,抛弃的是你。
第三种理解,莱农想起了尼诺和莉拉的恋爱,尼诺对莉拉的离弃,她没有直接看到尼诺对莉拉所做的事,但她通过西尔维亚的经历确信尼诺对莉拉做了同样的事。那一刻她代入了莉拉的立场,她和莉拉再度成为一个共同体,她体会到当初莉拉的感受,不再质疑莉拉和尼诺的恋爱中“有问题”的是莉拉,这与开头莱农对尼诺话语的接受构成一组反向呼应,二者一正一反,后者是对前者的反叛。
第一种理解站在自己的立场,关注的是自己的情绪。第二种理解是一种雌竞视角。第三种理解站在莉拉的立场。三种理解未必相互冲突,也可以相容。每一种可能,最后都导向了痛苦。
虽然最后一幕隐没得很快,从一个人的外在也很难确征其内心,但我仿佛能看到莱农的内在开始发生无形的崩裂,不过尚不明显,就像海上冰山出现松动迹象的最初一刻。但我仿佛能感受到那一丝裂缝的浮现,那一寸位移的发生。可以确证的,是莱农鼻翼轻微的震动,眼珠感伤的战栗,眼眶渐渐泛起红色的雾雰,和神色中一闪而没的委屈。画面蓦地陷入一片黑暗,一种暴力的抑止与中断。
影评均首发于公众号:段雪生
一开篇就让人心潮澎湃,红色的浪潮、玛利亚罗莎的文化乌托邦,和尼诺、马可的相逢。第一集挥之不去的是随着女性宣告性解放,随之而来的是传统世俗社会对你作为女性交易价值的鄙夷以及上到学者下到混混对解放了的女性的异性骚扰。莉拉的视角则是工人的苦难和法西斯横行。感叹真是一部史诗级作品,除了女性视角社会各个面都有触及。让我惊喜的是书里详细写过的内容几个镜头就带过,暗示过的则展开拍了一段情节,新观众老书迷都能看到意想不到的东西。最后的转场还是靠镜子完成的,和童年到青春期的转变手法一样,用心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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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团骂尼诺✔
莉拉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符号,一个象征着底层女性挣扎和陨落的标志,她天然的洞见、观察力、对艺术的敏锐和智慧,都只能在粗暴的男性掌权世界与无法磨灭的阶级差异中剥落。这种剥落带给她的后果是身体的受损,是无尽的愤怒和悲哀,以至于在他人眼中,她只是一个不近人情的病人。只有莱农可以接近和理解她的洞见,所以莱农对她的友爱里掺杂了恐惧——让她恐惧的不是莉拉,而是透过莉拉的视角,她所看到的对抗和冲突都如此清晰,是莉拉让她明白她要面临的是什么,而且无论她选择走哪一条路,她和莉拉都会是一个共同体。我想象着在另一个平行的世界里,莉拉也能在海边坐着,平静地吹着风,写着她想要表达的一切,这样想让我好过多了。
接受不了lila会生出那种儿子…
“也许男人们的想法有问题,他们想教育我们。我当时很年轻,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并不喜欢我本来的样子,他想改变我,希望我成为另一个人。或者说的准确一点:他并不渴望一个女人,而是一个梦想的女人,就是如果他是一个女性,他渴望成为的那种女人。”八个孩子的事儿也好,谷的事儿也好,这么多关于女性的事儿在这短短的几年不断的冲击着我们的感官,只是希望更多的女性明白上面的话,觉醒,觉醒还是特么的觉醒
真奇怪,他们总是用羞耻和道德掐住女人的喉咙,性与爱在女人身上是难以启齿的淫秽色情,满足身体的做爱,就是过了禁线,得被钉死在荡妇名头里,而荡妇是没有自尊和底线的,性与爱放在男人身上就是激情与灵感的起源地,为了自由而做爱,为了艺术而做爱,为了最伟大的爱情而做爱,尼诺像头种马一样播种,明明就是野兽,还能有千万种迷人的理由,真奇怪。2.7,几近天才的聪明才智在资本世界里也只是让世界变得更坏的工具,不合污就死亡,怎么会这么痛苦,莉娜作为莱农的敲钟者,太值得莱农的感谢,感谢她宁愿勇敢到痛苦,也不愿意妥协到麻木。
自始至终想打爆尼诺狗头的初心不变
男人总是无法忘怀他难以征服的女人,然后在他能轻易掌控的女人面前讲前者的坏话来掩饰自己拙劣的自尊心。
不论女孩子受了多高的教育,只要她选择结婚生子,她的事业和工作都要为家庭让步。多么可悲的事实。
您的那不勒斯胡兰成已上线
“家庭让人恶心,都是些老旧的玩意。即使一家之主是个教授也无济于事,我孩子的父亲也在大学教书。”“他有没有照顾一下这个孩子?”“没有,那个混蛋再也没有出现过。你知道吗?他很迷人。女孩子都争着抢着想跟他,但一个男人除了那些疯狂的时刻。他爱你和进入你的时候,其余时间都在你之外。也就是说,后来你不爱他了。当你想到曾经想要他,你都会觉得不舒服。我喜欢过他,他喜欢过我,事情已经结束了。只有孩子会留下,他是你的一部分。孩子的父亲却是外人。开始是外人,之后也是外人。甚至他的名字叫起来也和之前不一样。”
其实莱农和莉拉是一个人
第二集末莉拉崩溃的样子真的感同身受,"要么跪着,要么别活"。
8/10,🌟🌟🌟🌟E7E8大结局评价:表面上看尼诺成功拆散了一对和谐美满的家庭,实际上女主埃琳娜和尼诺确实是一对卧龙凤雏,两个人论渣不相上下,埃琳娜睡尼诺父子,睡了爹又睡儿子人生赢家,尼诺以为自己是王者,实际他在埃琳娜面前也是青铜,所以莉娜担心完全多余。《离开的,留下的》作者采访:对界限的意识对所有的女性来说都是重压,我们在别人的设定的界限里面生活,当我们不尊重这些界限的时候,我们也无法喜欢自己。男性突破界限不会自动产生消极的后果,反而会是一种好奇心或者勇气的标志,但女性突破界限,尤其是没有男性引导引导或者监督的前提下,会令人无所适从,会是一种女性魅力的丧失,是逾矩,堕落和疾病。
尼诺风趣潇洒,对女性智慧不吝赞美,慷慨参与精神世界共振,但与此同时该那不勒斯搅屎棍也有世俗意义的坏:轻浮、卑劣、虚弱、利己,甚至表面的“尊重、理解”可能也只是巧言令色的糖衣、踩着女人往上爬屡试不爽的钻营伎俩。对才智的珍视也不是真的, 对莉拉暗里念念不忘以致闭口不谈甚至急于污名贬低,恰是因为他一开始在她身上看到自以为也有的东西,但对比之下发现自己并没有。他借以替自己谋福利的才智,在她那却是“免费”、庸俗、大肆挥霍也无妨。这对于精于装点门面的尼诺而言是难以忍受的打击。彼得罗对妻子则是更直截了当的轻视,轻视的根源是被超越的恐惧 ,无声划出一片看似充满理性的领地,这其中遍地隐形的规训:对写作的抑止,对求知与创造的劝阻,对个人价值的鄙夷。 这种对头脑的暴力与斯特凡诺的拳脚别无二致。
憧憬浪漫的理想主义女性真的很容易爱上渣男,总是在受过伤害以后才认清爱情和生活在本质上真的差很远...
“这是一部神奇的剧作,每个人都能在里面找到自己。家庭的羁绊,祖辈关系的牵扯,传统文化的连累,人生理想的极致追求,爱情与友情的真实探索。所有的一切外界牵绊与自己最终所作出的选择,都将影响着人生的最终走向。”
看得人喘不过气来。第一季结尾莉拉结婚,第三季开头莱农结婚。莱农的人生看似比莉拉晚了一步,其实是莉拉先趟了一遍苦难的人生河,让莱农看到另一种生活的模样,才做出改变。莉拉学习能力惊人,她拥有把所有事物联系在一起的能力,所以不论做什么,都悟性极佳。
埃莱娜无疑是幸运的。她在莉拉的推动下,从未停止斗争。莉拉的优秀,鞭策着她前进;莉拉的失败,则免于她堕落。而她们的友情,则是荒原里的火炬,是斗争时的号角。也让我们在其中凝视自己,唤醒我们内心深处的生命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