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奴

李安先生的《Brokeback Mountain》这部电影很好，但是我对其中文译名有点小小的不满。虽然李安说“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座断背山”，显得我们胸怀有多宽广似的，但是他比较认可的中文译名仍然是《断臂山》，据说。我觉得这很可以理解，五千年古国古，地处蛮荒之地的台湾同胞继承老祖先的东西方面比我们做得好，断臂，显然是与断袖联系在一起的。这个我懂，还有什么对食分桃加龙阳我也懂，但我仍然执著地认为这部娘娘腔牛仔片应该翻译为《断后山》，不管是字面还是含义，都准确得很。 终于有一天看到了被《世界电影史》称为“可以与约瑟夫·冯·斯登堡的影片相媲美”的楚原著名影片“《一个中国名妓私下的忏悔》”，我恍然大悟：原来《断臂山》这个名字不仅仅是向断袖的汉哀帝致敬，同时也是向楚原导演的致敬，是向楚原《一个中国名妓私下的忏悔》通常被我们称为《爱奴》的这部电影的致敬。在这部1972年的杰作之中，一个女子对另一个深爱着自己的女子痛下杀手，断了她的臂，复了自己的仇。 我第一次接触“断臂”这个概念的时候，人还比较单纯，不会想到张彻王羽姜大卫，也不知道楚原贝蒂何莉莉，当然也更不会想到整天在山上搭帐篷放羊的两个外国人。那时候我上高二，每周两个课时接受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本教育，女老师长得不好看，所以这门课我的成绩还不错。有一天，这位女老师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太子丹请荆轲吃饭，席间请美女弹琴助兴，荆轲对美女的技艺很是赞叹，一再表示“但爱其手”，太子丹就把美女的手剁了下来，盛在玉盘子里送给荆轲。女老师讲完故事问我这个故事说明了什么？这故事能说明什么，说明太子丹就是个二逼，亡国简直就是天经地义的。女老师说这不对，一堆之乎者也，正告我这说明了事物的统一性与依存性。我觉得有点扯淡，女老师请动黑格尔，这个外国人在《小逻辑》中说过：譬如一只手，如果从身体上割下来，按照名称虽仍然可叫做手，按照实质来说，已不是手了。黑先生说得是废话，但我还是默默地记下了统一性与依存性这两个后来说得挺熟的词，因为女老师说：考试要考。 太子丹送给荆轲壮士的美女之手不一定是连着胳膊剁的，但是我觉得光剁两只手吧，显得寒碜，好歹人家也是太子丹，又是二逼，肯定是连臂一起剁了。所以， “断臂”的概念在我心灵中的萌发，归功于我高中的政治老师，也正是这位政治老师成功地将统一性与依存性的哲学表述与“断臂”结合在一起，为我理解断臂提供了先进的理论工具。同性之爱是爱之一种，经过不科学严密分析，爱的成分极为单纯：这是一种炙热的情感，性质十分活跃，在诸如因接吻而导致的缺氧环境中甚至会产生强烈的火花。为了安全生产，爱这种元素参与化学反应的过程中，一定需要理性作为稳定剂，实验才能顺利进行。受过高中政治老师半吊子哲学训练的我认为理性与情感是统一而相互依存的。那位女老师给我的另一个重要的教益就是：如果你要发出点什么声响，最好是躲在大人物的身后，别人比较不敢怀疑。所以，我要说德国近代唯物主义哲学家费尔巴哈在分析天主/基督教的三位一体时说过：圣父、圣子、圣灵，相当于人们所需要的理性、爱以及把理性和爱合在一起，成为“完整的人”。而断臂，意味着不完整。 上帝欲使之灭亡，必先使之疯狂；上帝欲使之疯狂，有两种方法：一是使之复仇，二是使之恋爱。楚原的《爱奴》其实讲述得就是这么一个断臂故事。爱奴无爱，虽然她对春姨说“本来我想用恨来报复，结果我失败了，后来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方法，是天地下从来没有人用过的，那就是用爱来报仇……”显然，她的“爱”只不过是复仇的工具而已，中间充满得是理性的冰冷算计。妓院里的老鸨春姨和龟公包虎有爱，春姨爱爱奴，包虎爱春姨。包虎为了春姨放弃了江湖上精彩的日子，春姨为了爱奴放弃了自己的基业和忠诚的手下。但是要论爱的彻底和纯粹，包虎却不是春姨的对手，他最终砍伤了春姨，认为春姨是不值得爱的人，这是最终对爱情投入产出比的评价，认为自己遇到了奸商。春姨临终借向爱奴索吻之时毒死爱奴的同归于尽，说到底，却可以看作女人临死之前也要确认一下自己深爱的人对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么一丝情意。 爱奴向当初凌辱自己的四人复仇，手法之不高明，纪捕头看得出端倪，聪明如春姨者又怎么会不心知肚明，但是春姨的调调就是：我爱你，你灭了地球又如何。她把爱情视为自己的宗教，把爱奴视为自己的神明，将自己视为了献祭的羔羊。我觉得费尔巴哈先生“完整的人”理论体现了“执两用中”之道，很完美，但是不现实。活生生的现实当中，拥有双臂的人通常都是周伯通，不是说这些健全人武功高强，而是说他们总喜欢左右互搏。于是，我们就像《断臂山》中的Ennis，让自己的爱情在理性的利爪下无助嗥叫又动弹不得。其实，李安导演不过是站在断臂山上把自己曾经的大作《理智与情感》的标题用更为低沉的调子重新朗诵了一遍。于是，不如意的生活之中，春姨成了我们的神话和梦想，一群行走于写字楼和菜市场之间的男男女女，一面盯着房价的涨落，一边用余光看着生得不怎么伟大，死得却很光荣的春姨撇撇嘴角说：她真可爱。 但是，我仍然相信，无论怎么坏的世道，总还是有像春姨一样的男男女女，所以我还是要顺便说说荆轲和太子丹的故事。古小说《燕丹子》上说，有一天太子丹和荆轲站在自家园林的池子边欣赏景色，荆轲拣瓦片来砸池子里的乌龟，这说明这人情趣低下，我觉得秦王要真死在这人手里有点可惜。太子丹见此情景，随即命人捧了一盘金子来让荆轲砸乌龟，金子用光了就再捧一盘，不知道砸了多少金子，荆轲说不玩了，他说：不是为太子您节省，实在是手臂扔得痛了。这个故事不是我高中的政治老师告诉我的，所以我受益有限：第一，手臂还是很有用的，吃饭擦屁股全靠它们，不能为了砸乌龟把自己胳膊砸废了；第二，太子丹是个二逼。

起因是看了B站up“每天都要睡二十四小时”剪的《爱奴》B站视频，爱奴与春姨cp向（up只惊古早片却大尺度，非宣传畸形爱情），不禁思绪纷飞会刚看它的时候，而今沧海桑田，顿生感慨，聊以写作。

2020.9.21~2022.2.24

同样的深夜，初秋与初春却截然不同，一年半载而去，早不似当年。

其时大二初升，万物萌发，虽秋亦春盎盛意，那时的自己也不知道会经历如何事情，仍旧是课程、社团、电影的来回迷醉。荡气回肠的夜里，躺在宿舍小窝中，在一个尚未被封的网站。00:24。豆瓣辛辣地记下了最准确的时间，和三颗星（2021.4.11 1:55改为二星）与一句“我想哲理，可实在哲理不起来”便了了作罢。彼时的我，一定头脑放空，却发觉自己什么都没有记住，也什么都没有感受，才空洞地留下一句话，便沉浸梦境。

《爱奴》的故事其实相当简单：爱奴被拐至妓院，其老鸨春姨在凌辱之时爱上爱奴，然爱奴抵死不从，幸得哑巴少年相救，芳心暗许；二人合计出逃，不料却被发现，哑巴少年因此命丧春姨之手。无奈，爱奴强忍恨意，假意屈服，伺机寻仇，却在最后关头为春姨所害，终同归一处。

窃以电影者，其优秀之处当从多维度定，其中个人最看重剧情。《爱奴》剧情好在它真实，不扭改人的感情，炽烈之下仍覆严冰，极速降温，转回头冷静思考。

首先，春姨是ll这无可否认，她爱着爱奴也无可否认，至少在我相信是情真意切的爱。但她的爱是否畸形，或需另加思虑（笔者坚定认为其爱畸形）。毫无疑问，是她拷打爱奴，致其受尽皮肉之苦，但一则初时她并未动心，也属途中才倾心相爱；二则拷打被拐来的妓女本是老鸨本职工作，亦无可厚非。而爱上爱奴之后并未停止施虐行为，或许面子放不下，或许为安抚包虎，或许其真心理变态，又或许其时尚未深爱，凡此种种，皆有其合理处。后来春姨将死之时，作计使爱奴与己同归一处，或也可算占有欲过强之故。自亦有说春姨不爱爱奴、只爱过去自己者，将其评为极端自恋，确也不无道理；而将爱奴改造成另一个自己，或许也是占有欲实在过强之一表现：人不能背叛自己。自然，春姨斯人，作恶多端，最后下场咎由自取，笔者更不觉她的爱可以与正常两个字搭上什么联系。但这也是此片优秀之处：春姨之错，或不在自身，而在吃人的封建礼教。若生而当代，她能否寻到自己爱、也爱自己的那一位，正常的爱完这一生呢？另外，春姨最错之处，近乎唯一无可恕过之处，即戮了哑巴少年，其二人为爱又有何错？说到底，还是吃人的封建礼教带来的畸形思想；春姨其人，也不失其可怜之处。

其二是爱奴。讲爱奴绝绕不过的问题：伊是否爱春姨？若爱，何故？若不爱，何故？我给不出结论。首先爱奴生于教书匠家庭，受封建礼教洗礼（就不用荼毒了）至深，对同性比磁铁同极相斥的斥力更大。但与春姨相处过程中，很难不被感化。对哑巴少年或许非爱，而是吊桥效应而生的依赖，但就在她最无助时，哑巴少年挺身相救，很难不动心；于是那份依赖转化为爱。爱人不哑，只有其难言之隐，却死在眼前这自称“爱自己”的人手里（爱一个人表现很多，但绝不是为了留住对方，而将其爱的人夺走），很难不黑化。说她被感化也不见得，杀春姨干脆利落，想来已是恨极。但她最后扔给了春姨机会。是的，她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她输给了时间。时间的魔力无穷（jiǒng）匮，春姨日日潜移默化下，爱奴最后也成为了同性恋者。即使反感LGBT，被人一直影响，早晚也会沦陷。而也许，爱奴并不知道自己是否爱春姨，只是相处时间太长，加之春姨一直爱自己，她也骗了自己，时间再一长，谎言自然成真。

最后讲回影片最重要一点：在爱情中，爱奴并不爱春姨，她挨的是哑巴少年。春姨明知如此，却仍生生拆散苦命鸳鸯。视频底下她也无好评，老怀甚慰。LGBT题材实在太赚流量，他/她们之间的爱情更加吸引人们的眼球；可正如《爱奴》的故事，同性之间不只有爱情，或者也许那不是爱情，热爱虚幻一切的人们却将之臆想为爱，幻觉自己醉梦于世间一等爱情之中，久而久之，或许变成爱，或许如何，皆无所知。

另此之外，人们对LGBT的喜欢都来自文艺作品。但私以为文艺作品总超脱生活，真实的LGBT并不如幻想美好。好吧，我太偏激了。

再合己经历品味本片，犹觉意味深长。即使知道那是一团明烈的、终将熄灭的火焰，可我控制不飞向它的迫切念头；也罢，让我在最后的晨曦中，燃尽自己。

蜘与蛛的恋爱故事

“救命”

塞涅巴斯殆尽最后一丝

远处，玫瑰与含羞草展现青春

时光永远像一粒砂尘

被卷起、被落下

掩住安兹乌尔恭的悲伤

他第一千四百二十次举起手中法杖

雅贝河恒久流淌

致敬两岸，青苔与霉花

潺潺、淙淙

黄昏时，只有粮仓在哭泣

他望向日出

我很喜欢影片开头，一片阴冷灰白，大雪茫茫毫无生机的世界，枯枝素庵，炼丹房早已冷却的香炉，和早已冷却的尸体。风紧，仿佛染了灰色的雪絮从屋子的天井飘落，落到尸体上面，落在血上，混在一起。

《珠光宝气》里的翩翩大鳄岳华演一个为国执法却权柄甚弱的捕头，脚步稳健而匆匆，青蓝布棉官袍下摆带起残雪，一脸正气，是本片唯一暖色。镜头一转，四季春的核心销金窝里，暖风溶溶，熏得美人醉。何莉莉的爱奴慵起懒梳妆，轻纱蔽骨，乌发似黑云，峨眉眼角，春意恰恰，简直不能够再完美的阐释了何为“头牌”。道有冻死骨，穷人家卖儿鬻女，四季春的后门口摆满了一路囚笼，大雪之中，装得都是衣不蔽体瑟瑟发抖的中下层少女，何等邪恶。

（美人懒梳妆）

四季春的老板春姨一手蔽天，上至知府攀交，下至绿林忠心，大局在握，武功高强，世界的世界，都在我膝下，一点缝隙都没有，可惜只喜欢女色。所谓如此强大的BOSS，必然有缺陷，一旦被把握，就是致命啊。

这命门就是爱奴啊。

爱奴性格暴烈，是驯服不了的兽，不甘豢养堕风尘，要报仇，但是搭上了假装哑巴的燕郎一条命后才发现：“原来恨是报不了仇的“，她意识到一件奇特的事情，“爱才能报仇”。

爱奴对春姨说：我们是同一个人。

她们相恋（当然，有人真心，有人假意），同样的装束，同样的妆容，修炼同样的武功，有时难以分辨。

爱奴在纪捕头的外围干涉下，依然从容不迫的杀死了所有侮辱她的人，知府的老爹，米商，镖局扛把子，员外。烧死、刺死、极乐死，等等，碍于春姨的滔天权势和情势的制约，所有人都知道凶手，但（你无法唤醒装睡的众人）竟无一人敢置喙！

（猥琐四人组）

最后，火包不住纸，利益得不到保障的吃瓜群众怒了：再这样下去，爱奴就是个催命阎王。于是，一番激烈的撕破脸，惊悔、怒骂、混战，春姨为了维护爱奴，“鸳鸯鬼手”杀光了手下的绿林好汉。

但是当所有人都挂掉后，爱奴却手持钢刀指向春姨，轻哂：我爱你，就是为了杀死你啊！然后，钢刀锋寒，丽色更寒，一条胳膊一条胳膊的给她卸下来，有多恨？

（血染双袖）

春姨说，我们是同一个人呢，你这么狠，也像我。她说一句，爱奴就割一刀，春姨被砍成了人棍，仍笑着说，你亲我一下，我快要死了，我为你做了这么多。爱奴中计，唇唇相碰，中毒而死。春姨得意的说，你还是不像我，你还有良心。

像所有剧集中的警察总是姗姗来迟，岳华的纪捕头只来得及对濒死的爱奴说了一句：对不起，我来迟了。

将《爱奴》归为同性电影，合适吗？

也许在体裁上来看多少是合适的，毕竟影片中确实有一个爱女人的女人，并且两个女人之间的情感也是关键的情节。

但是不得不说，这里的同性情感有多少是为了拍而拍，是作为博眼球和构建情节的需要，而不是真正关注这一情感本身呢？

同性情感，尤其是女性之间的爱情，常常是和女性意识、女性解放联系在一起的，后者是前者实现的前提。而这部片子的女性意识，我觉得充其量算是认可父权制之下对女性的一丝怜悯。让人吐槽的地方首先就从题目开始——这样一个让人立刻联想起女性作为男性的性玩物的名称。为什么不能给主人公起一个更为中性的名字？这就要说到，电影被归到情色片的体裁之中，其实整片都在满足男性的凝视欲望。从最开始对极为色情的场面的展示，到最后主人公展开屠杀的血腥场面，都在为满足男性的审美欲望。而爱奴，只是在这种欲望框架下的一个奇观。她本身仍然是扭曲的、变态的。

既然一切都是在这种欲望驱使之下创造出来的，那也就不必再奇怪片中的人物性格、情节发展本身的种种不合理和怪异之处。

不了解香港电影发展史。也许本片在影史中的地位，在于开创“奇情武侠”派别。那就留给影史爱好者去欣赏吧。作为一名女性观众，我在开头二十分钟关了一次又忍着看完之后，只觉得有些不适。

爱恨交织悲剧交缠，说是情色片，却依然透露出哲学的味道。是72年的片子，香港这座城市本就是中洋结合，剧情也颇有些呼应当时的时代背景，百合元素运用得很大胆，当时也是lgbt运动开展的一个时期。同时，爱奴在后面把被抓走的女孩都放走，也是某种程度上对压迫的反抗，本以为是斯尔哥德摩，但她依旧杀死了那个让自己陷入痛苦半生的女人，虽然被春姨临死前摆了一道，但她的心是没有屈服的。情感的一个东西，能从情绪上理解，思维上不行，她恨春姨，却又给了她最后的一个吻，也因为心底没有完全磨灭的良心而断送了性命，春姨这个狠毒的女人，逼迫众多女子卖淫，逼爱奴遭受男人糟蹋，却又在爱奴杀死一个又一个王公时纵容她，不惜为她杀死追随自己已久的追求者，也不惜让她毁了自己的“心血”，这份感情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两个女人接吻的镜头打上了柔光，确实很唯美，超越了性的意味。“爱比恨还狠毒”让人印象深刻，也正如大卫所说的香港电影，“尽皆过火，尽是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