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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张爱玲改编小说电影《第一炉香》立项以来,围绕这部电影的争议就不曾断过。从早期选角被指与原作不符,到上映前期宣发被嘲“钢炼物语”,甫一开始,许鞍华的这部电影既不被影迷看好,也不被张迷买单。
近日,迟到一年多的《第一炉香》终于在国内影院上映。截至目前,电影的口碑与票房均不理想。在豆瓣电影页面,《第一炉香》的评分连日下滑,落在5.5分。一个残酷的现实是:许鞍华版的《第一炉香》失利了。面对众多质疑之声,许鞍华在昨日接受新京报文娱采访中表示:“我自己是无所谓的,倒是这次搞得马思纯好惨,她被骂了整整两年……”。随后,#许鞍华对马思纯被骂表示歉疚#迅速冲上热搜。
事实上,这并不是许鞍华第一次改编张爱玲的小说,甚至不是许鞍华拍的第一部张改失败之作。早在1984年,她就执导了《倾城之恋》,连她自己也承认是败笔。为何许鞍华执着于改编张爱玲的小说?在选角与剧本问题之外,我们如何理解许鞍华版《第一炉香》的全盘崩塌?
本文作者认为,《第一炉香》的全盘崩塌,主要责任人还是导演许鞍华。许鞍华对于《第一炉香》的误读首先在于她认为这是一个“爱情故事”,其次在于她对电影改编小说的误判。当然,我们很难过度苛责许鞍华。她不是有意拍烂片,只是在所能接触到的选题里,她又一次选择了她最执念,也最具有挑战性的张爱玲。
撰文 |雁城
《第一炉香》不是一部好电影。
上映近一周,这几乎成为了一种大众层面上未卜先知的共识。这种先知主要来源于片方提前大半个月的短视频宣传攻势。在很多画质低清、剪辑高度模式化的片段里,角色——往往是马思纯扮演的葛薇龙——撕心裂肺地吟诵着一些台词,从“我很幸福啊”,到“你看我已经这么卑微,这么容易满足了,那剩下的那么多时间我该怎么办”。
定档10月22日后,片方也打出了“给爱而不得一个纪念日”的口号。这口号是从我本世纪听过最扯淡的谐音梗里衍生出来的,因为官方的抖音视频告诉你:21-10-22,等于“爱你,是,爱而不得”——可见宣传真是绞尽了脑汁。无论怎么发挥想象力,我都无法理解,22对应“爱而不得”,“不得”是哪儿来的。
《第一炉香》的失败可谓草蛇灰线。如果说上映后是盖棺论定,抖音宣传是事先张扬,那么选角披露而女主演马思纯发布荒腔走板的煽情读后感就是打响第一枪。第二枪的发出者则是尚充斥着文艺气息的首支预告片中彭于晏露出的黝黑的肌肉。“第一炉钢”、“虎妞与祥子”这些梗就是由第一批有才华的网友贡献的。只是当时人们还有精力挑剔片中选的那句葡萄牙诗文是否切合题意,到了抖音阶段,更加铺天盖地的槽点就彻底把这点细节淹没了。
实际上,你很难给一部彻底的烂片写影评,因为除了大骂,无所可写。而要花式骂街几千字,也挺费功夫。但公允地来说,《第一炉香》,并不属于这种令你无话可说的片子。
在所有的主演中,马思纯和彭于晏是被骂得“举案齐眉”的一对。主要是因为外表上明显不符,让人觉得许鞍华几乎是拧着张爱玲的原意在选角:所有人都知道乔琪乔“比周吉婕还要没血色,连嘴唇都是苍白的,和石膏像一般”,许鞍华却选了膀子黝黑的肌肉男彭于晏,还要他穿无袖的背心。在影片中接在周吉婕(梁若施饰)“有点阴沉沉的,带点丫头气”的评价后十分憨实地出现,几乎让人觉得是刻意在让他出丑。
但公允地说,我并不觉得彭于晏演得完全不能入眼。乔琪乔或许长了一张冰山美人脸,但原作出场时说的就是放在短视频里都要被嫌弃的土味情话:“可不是眼中钉!这颗钉恐怕没有希望拔出来了。留着做个永远的纪念罢。”彭于晏的表演中有这种几近天真的残酷,天真得益于家底,残酷来自于自私的本性。最妙的一处,就是和葛薇龙坦白时脱口而出的那句“我是不能养活自己的”,明晃晃的一个无赖。原著中没有的原创剧情里,他在葛薇龙离开香港去找司徒协前,趴在床上撒娇不让她走的一出,乍看荒诞,其实也符合人物逻辑。Man-child,就是占尽了大人的好处,又像孩子一样企图赖掉所有损失——无论血是不是真的出在他的身上。
彭版乔琪乔,最大的问题其实是,他显得太健康了。原作对于乔琪乔的心理描写也很少,但其实苍白的外形和周吉婕剖白都暗示着他的残缺,身为混血儿的,身为浪子的,身为失宠的儿子的。他在欲望中泥足深陷,固然是乐在其中,但更像是一种不得之选。而彭版乔琪乔在欲望中过于乐不思蜀了,他的欲望没有残缺之处,仅有的也都被他的健康填满。他从葛薇龙的床上爬起来,就要到睨儿的床上去,明明是带着病态的执念,彭于晏演得像是兴致勃勃的种马。可惜唯一一场暗示他缺爱的养蛇的原创戏,还被他一摇头一跺脚,演得像家庭情景喜剧——当然,剧本本身也做作了点。
马思纯的问题是无可辩驳的。看到电影之前,你可能还怀疑那些短视频宣传都摘马思纯的哭戏是“挂狗肉买羊头”,企图从下沉市场骗钱,看完之后才死心知道这是精准营销。因为她的表演真的,太,青春伤痛了,让人觉得她如果没有进入影视行业,一定会成为在抖音上拍“你有没有为一个人拼过命”然后往头上倒水的小网红。她又实在不吝惜于奉献最大的表情:演清纯女学生就要瞪大眼睛缩着脖子,哭泣时当然要微笑着才显得最痛,华丽变身后一定要昂着脖子说话看起来才既骄傲又苍凉。台词更是混混沌沌说得一塌糊涂,闭上眼睛几乎以为说话的是郑爽。
最要命的是,这不只是金马影后的演技问题,更是理解问题。从结果验证,马思纯确实把她最初给《第一炉香》的那片小作文里的理解贯穿了演出始末。她认为《第一炉香》说的是“爱情不是一个人的卑微,而是两个人的勇敢”,于是就真的演出了“你看我都这么卑微了”,到头来只感动了自己的痛彻心扉。
但,这种理解上的偏差,真的只是马思纯一个人的问题吗?是谁在首版预告片里,用《爱是燃烧而看不见的火》里的诗句贯穿了全片,好像这就是中心主旨;又是谁和本片编剧王安忆说:“我就想拍一部爱情片,我已经到这个年龄了,从来没好好地爱过,你要让我爱一次。”
其实不难想,《第一炉香》的全盘崩塌,主要的责任人肯定是导演许鞍华。但绝大多数评论里回避谈她,大概要么是不了解这个不如彭于晏马思纯熟悉的名字,要么则是确实没办法理解:六封金像、三封金马的许鞍华,为什么这样了?
一个不太冷的知识:许鞍华和张爱玲是校友,这大概部分导致了她的张爱玲情结。
另一个不太冷的知识:《第一炉香》不是许鞍华拍的第一部张爱玲,甚至不是许鞍华拍的第一部失败的张爱玲。
早在1984年,许鞍华就拍过《倾城之恋》。她自己都承认是失败之作。当时的许鞍华虽然刚出道,但并不是名不见经传的导演:1980年,她的首作《疯劫》就获金马最佳导演提名。1982年,她直接凭借《投奔怒海》获得第2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导演。1984年确实是许鞍华的滑铁卢之年,不仅因为《倾城之恋》,也因为同年上映的、她光拍摄就耗时一年之久的《香香公主》(改编自金庸的《书剑恩仇录》),这是她的第三、四部电影。后者被评价为“一个不折不扣的irony”,前者则被认为“极可能是八四年香港电影界最失望之作”、“影像呆滞,演出生硬,配音粗糙,充满技术上的错误决定”。
有没有发现当时对《倾城之恋》的评价,几乎可以完全被照搬为如今对《第一炉香》的评价?
许鞍华是香港大学文学院毕业,张爱玲是她的直系学姐。人人都说许鞍华导戏很“勤力”,经常沉思出神导致撞上东西磕到头破血流。在读书时也是如此。当时香港大学以假装不认真学习而获得好成绩为流行(如今看应该叫“凡尔赛”),许鞍华却反其道而行之,大张旗鼓地努力读书,最后和张爱玲一样荣获一等学士毕业。
作为文学系高材生,许鞍华有文学功底,也热爱文学。《男人四十》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情节,片尾是学生们在语文老师(张学友饰)的病榻前逐字背诵《赤壁赋》。个人纪录片《好好拍电影》里,许鞍华也笑说自己年轻时和徐克、施南生吃饭喝酒,喝醉了以后就开始长篇背诵莎士比亚,把徐克等吓得不轻,往后果然没有叫她一起喝酒。
但许鞍华也有一个很矛盾的短板:她虽然有很好的文学鉴赏力,也有导演才能,但从来不会自己编剧写剧本。因此《第一炉香》找的是她看好的王安忆,因为对方改过《金锁记》的舞台剧本。可惜的是,王安忆这次编砸了,很多戏都加得赘余,很多台词更是让人无语凝噎。《第一炉香》没有拍好,王安忆和许鞍华的责任起码应该四六开。
之所以我认为许鞍华比王安忆的责任更多,不仅因为她是导演,更因为她对故事的理解主导了整个项目的发展。这悲剧的起因首先肯定是在于许鞍华认为《第一炉香》是一个“爱情故事”。这种解读简直不可思议,因为略读过原作的人都知道,《第一炉香》里有很多东西,色欲、阶级、种族,哪一个可能都比爱情重要。
李碧华在《青蛇》里写过:谁说一见钟情,不是因色相而生?葛薇龙对乔琪乔也是欲在情先。别的不说,就说原文里有两个比喻句写得最妙,一句在初见时:“薇龙那天穿着一件磁青薄绸旗袍,给他那双绿眼睛一看,她觉得她的手臂像热腾腾的牛奶似的,从青色的壶里倒了出来,管也管不住,整个的自己全泼出来了。”——不要忘记,当时二人唯一的交集,还仅是乔琪乔多看了葛薇龙一眼。
另一句则在初夜后:“那感觉又来了,无数小小的冷冷的快乐,像金铃一般在她的身体的每一部分摇颤。”这热腾腾的,冷冰冰的,让人管不住又摇摇颤颤的,都是藏匿不住的欲望。人人心里有只野兽,葛薇龙的野兽只是比乔琪乔的更遭规训,但不意味着更不鲜活。
色欲之外,则是阶级(权势与金钱)导向的欲望。葛薇龙对乔琪乔不是说没有爱,但原作写得很清楚,最终阻拦她让她回不了上海的是她的心病:“薇龙突然起了疑窦──她生这场病,也许一半是自愿的;也许她下意识地不肯回去,有心挨延着……说着容易,回去做一个新的人……新的生命……她现在可不像从前那么思想简单了。念了书,到社会上去做事,不见得是她这样的美而没有特殊技能的女孩子的适当的出路。她自然还是结婚的好。”电影中,这样的心理被葛薇龙赶船时,拥挤人潮中小孩的一泡尿和路人的唾骂给外化了,然后就被转移了、忽视了。最终还是落在了片末葛薇龙把头伸出车窗外喊的那句:“我爱你,没良心的!”
普通读者都读得出来的意思,文学院毕业的优等生许鞍华真的忽视了?一种更说得通的解释可能是,许鞍华试图为张爱玲的故事注入更多自己的视角。就像她对王安忆说的,“我已经到这个年龄了,从来没好好地爱过,你要让我爱一次”,或许个人取向真的左右了她的解读。于是这种拍法,就有了“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意思。
实际上,作为非文本原教旨主义者的我,并不反对导演进行更大刀阔斧的改编。正如小说《情人》中原本微妙的阶级与种族身份批判,在电影《情人》中被情欲柔化得几不可见,却不妨碍后者仍是一部经典的影视作品。但不得不承认,许鞍华最好的电影往往和她的个人经历密不可分,甚至直接是她的半自传电影。比如,和《客途秋恨》里的晓恩(张曼玉饰)一样,许鞍华在十几岁后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日本人,并因此经历了一系列身份危机与最终的和解。若干年后,许鞍华的母亲年迈后的状态,大概也启发她拍了《桃姐》。
许鞍华的电影中最动人的部分,向来是温情而琐碎的,比如《天水围的日与夜》一眼望去都是平常事。而《女人四十》里我最喜欢的一个段落,是家庭主妇(萧芳芳饰)把鱼腹切掉一段,又把鱼头和鱼尾拼在一起,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失去过。这是唯有留心生活的人才能拍得出来的片段。
但许鞍华的生活离张爱玲的太遥远了。她所居住的香港,并不是张爱玲的香港,尤其不是《第一炉香》里那个“鬼气森森”的香港。情感上来说,许鞍华拍的最受大众接受的一部张爱玲,是《半生缘》,是经典的张爱玲作品,但也是她作品中很特别的一部:《半生缘》几乎拥有张爱玲宇宙里最倾心相爱的一对情侣。只有在这本书里,男女主角对彼此付出了绝对的真心,好像完全是外力因素使他们分道扬镳;风格上来说,虽然张爱玲也说过“中国观众最难应付的一点并不是低级趣味或是理解力差,而是他们太习惯于传奇”,但张以此为主张编出来的电影还是更具剧情色彩的《太太万岁》,到底不是冲淡而洗练的《女人四十》。
或许更武断点说,许鞍华的生活离文学作品太遥远了。她最擅长用生活经验来拍电影,但遇见书上来的二手经验就往往犯了难,无论面对的是金庸,还是张爱玲。她对文学的故事会共情、会动容,但这些书上的文字再经由编剧的第三手改编,就离她的安全区愈发隔膜而遥远。这不得不说,对一个勤奋、真诚,又热爱文学的导演来说,真是一种残酷的宣判。
从结果回溯,除“爱情至上”的主题之外,《第一炉香》的失误还来自于许鞍华的另一种误判。据王安忆说,许鞍华表示 “这部电影要做的事情就是填坑”,因为张爱玲有很多话没说明白。这一指导思想确实落实到了编剧的作品中:比方说乔琪乔的那句诗,在原作中是被隐去不谈的,所以影片里加了一首葡文诗,也就是预告片里贯穿始终的那一首。原作结尾写葛薇龙“不是替乔琪乔弄钱,就是替梁太太弄人”,具体怎么个弄法,没往详细了写,所以影片给原作中只有一场戏的司徒协(范伟饰)加了很多内容。
其实,张爱玲的文字本来就极具氛围感和画面感。像原文结尾,已经天然是一出戏,几乎只需要把景支起来、人物放进去就行了:“乔琪乔没有朝她看,就看也看不见,可是他知道她一定是哭了。他用自由的那只手摸出香烟夹子和打火机来,烟卷儿衔在嘴里,点上火。火光一亮,在那凛冽的寒夜里,他的嘴上仿佛开了一朵橙红色的花,花立时谢了,又是寒冷与黑暗……”情绪有了,颜色有了,光影有了,时间空间都有了。但影版还嫌不够,要让葛薇龙求乔琪乔扯谎,再在世界中心自欺欺人地呼唤爱。
文学作品的空白,影版提供的答案是对是错,有很多仁者见仁的部分。实际上比起填空的具体内容,更让我惊讶的是,如果王安忆转述属实,从影数十年的许鞍华居然真的认为改编中短篇小说,电影创作者最主要的任务只是“填坑”。
别看《第一炉香》也只是个中短篇,张爱玲的原作中其实有更多剧情之外的细节。除了人的欲念之外,《第一炉香》的原文本还出色在它描绘了一个中不中、洋不洋的香港:姑妈的房子,是“流线型的,几何图案式的构造,类似最摩登的电影院。然而屋顶上却盖了一层仿古的碧色琉璃瓦”、“那巍巍的白房子,盖着绿色的琉璃瓦,很有点像古代的皇陵”。
比起作为中西文化中心的自我标榜,这些描写明显带着对于东方主义的嘲讽,揭露了当时香港这个殖民社会的尴尬处。用后殖民主义学者霍米巴巴所提出的概念来说,彼时的香港就是一个充满着文化混杂性(cultural hybridity)的第三空间(the third space)。所谓“鬼气森森”之“鬼”,也是处于阴阳交界之处的第三种存在。被殖民者模仿着殖民者的口舌,对殖民者有一种爱恨交加的模糊情绪。混血儿作为两个人种、两种文化体系的结合体,更陷入矛盾重重、左支右绌的身份危机之中。这也恰是文中周吉婕自白的身为“杂种”的尴尬处——乔琪乔这个中西合璧的对称的名字,也标志着他们身份的独特性和怪异性。
对这些精妙的描写,影视媒介本来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因为在视觉表现上,电影天然地比文字更占优势。文字上需要用长篇大论来描写的,电影可能几个镜头和蒙太奇就能表现出来,还不会明显地干扰剧情的进展,打断观众的代入。可惜的是《第一炉香》对这些内容都轻轻放过。虽然花了大精力取景,但那些古老的别墅除了提供一种华丽奢靡的背景外,几乎没有起到烘托人物情绪的作用,更别提形成一种隐喻、引发观众对于角色所处大环境进行任何思考了。
讲起张爱玲的改编电影,绕不开要谈《色,戒》。从18页的小说,到3小时光影,李安加的戏确实不少。王力宏饰演的邝裕民在原作中只是一个面目模糊的小角色,更别提学生团体里的其他人。王佳芝和易先生的互相缠斗,细节也都是由电影补全。
然而,加戏之外,李安做得更重要的一件事,其实是留白。所谓的留白,其实并不是放过不谈,而是选择不把所有东西都具象在台词中。很难忘记,《色·戒》原文的最后,视角猛然从王佳芝转成易先生,也是在麻将桌边。这个男人第一次得到机会在故事里说话:“他觉得她的影子会永远依傍他,安慰他。虽然她恨他,她最后对他的感情强烈到是什么感情都不相干了,只是有感情。他们是原始的猎人与猎物的关系,虎与伥的关系,最终极的占有。她这才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这样复杂的感情,这么内化的写法,如果换了许鞍华在《第一炉香》拍法,恐怕就是一段甚至几段直白的对话——或许,还会在许多黑白的闪回里加入一头真正的老虎,才好在“为虎作伥”这四个字里做尽文章。然而,李安的镜头只留下了独自躲在房间里的易先生胜过千言万语的眼神。被妻子问到“发生什么事了?”易先生只道:“你先下去玩牌。”因为实际上这问题难以回答。人被老虎吃了,只剩下爱恨难辨的伥,只剩下倏忽黑暗隐没的床单上的褶皱。这是电影里真正诗化、文学化的表达。
许鞍华是一个非常真实、真诚的人。在纪录片里,你能看见她非常直接地说:“我一直很愧疚,一直觉得自己应该写(剧本),一直又不敢写,怕写得糟糕,连自己也很失望。”也能看见她很坦然地承认,《香香公主》和《倾城之恋》给她的打击很大,一度甚至不知道如何继续拍电影。
对于这样的导演,你其实很难过度苛责。她不是有意拍烂片,只是在所有她能接触到的选题里,她又一次选择了她最执念,但也最具有挑战性的那一种。今年,许鞍华已经74岁了。她最好的地方不仅在于她的成功,更在于她失败过,且不是那种不能承受失败的人。就像《好好拍电影》的英文名叫Keep on Rolling(继续拍摄)一样,《第一炉香》不是一部好电影,但想必也不会是她的最后一部电影。在很多或客观或苛刻的评价之后,我还是期待她的下一部——当然,也不必再是张爱玲。
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撰文:雁城;编辑:青青子;校对:杨许丽。封面题图为《第一炉香》剧照。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
作者:恰东风,陈晃
被称为具有惊天“豪华阵容和班底”的电影《第一炉香》一经上映,旋即引起一边倒的狂嘲。影片在豆瓣和媒体上的评价者,大多以电影改编背离了张爱玲原著为由而给予了负面评价。换句话说,相当一部分观众是由于他们对影片还原张爱玲原著的期待没有被满足而怒刷差评。这种不满意既表现在对影片的选角和演员表演上,也表现在导演许鞍华和编剧王安忆对故事情节和呈现侧重的重大改变上。而在豆瓣首页动态上,一些用户更是围绕张爱玲作品以及影片改编的价值展开了激烈的争吵。
本文认为,影片《第一炉香》是一部被严重误读和污名化了的讽刺喜剧。这种杰出的讽刺从选角、演员表演到服装,从镜头语言到情节改编,呈现出一种罕见的完整和统一性。而这种讽刺不仅是对张爱玲原著的大胆解构,也是对近年来以“张爱玲”作为一种精神符号的中产文化症候和小市民审美趣味的批判和鞭挞。 影片由此而产生的滑稽和荒诞感,使得即便是给予差评的观众也很难不哄堂大笑——尽管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种笑的讽刺性。
实际上,领会本片的讽刺风格并不那么困难。范伟所扮演的司徒协,正是影片风格的一个关键标示。范伟在“优雅吸食”牡蛎场景中的表演,将上流阶层在高贵的自我想象与举止滑稽的事实之间的那种撕裂感,拿捏得十分准确到位。这种装模作样、拿腔拿调的表演质感实际上在整个影片的上层人物角色中基本是一以贯之的。用两个字形容,就是做作。换一个更生动的词,就是装*。只是不同人物的装*功力不一样。有的人是技艺娴熟,有的人是偶尔失手,而有的人则是全盘崩坏。这不是喜剧人物又是什么呢?
而将崩坏作为一种表演风格,也不是随手挑个演员就能胜任和豁得出去的。这需要对表演有一种极为强大的信念感,并对主流表演程式怀有破坏欲和叛逆冲动。影片中,葛薇龙的扮演者马思纯和乔琪乔的扮演者彭于晏正是由此贡献了堪称影史留名的崩坏型高超表演。这与选角设计的成功也是密不可分的。实际上,观众几乎不难发现卢兆麟与乔琪乔的演员形象,完全与原著调了个个儿。原著中没有血色的苍白石膏像一般的乔琪乔,在影片中变成了拥有健康小麦肤色、浑身肌肉的形象。而家境较清寒的卢兆麟在原著里是有着“阔肩膀”的“黄黑皮色的青年”,到了影片里则变成了皮肤发白、略显清瘦的尹昉 。张爱玲写道,和乔琪乔一比,“卢兆麟显得粗蠢了许多”。如果一定要在影片中两个呆笨的男性角色中做一个抉择的话,那么乔琪乔在外貌的“粗蠢”上反而略胜一筹的。这种与原著的反差,除了制造出鲜明的喜剧感并排斥张爱玲粉丝先入为主的期待,也是嘲弄式地对位了时下中产的模范审美——我们今天对于完美和富足的年轻男性的一种想象,难道不正是这种常年往返于健身房和日光浴的男人吗?而我们对于民国富家公子的想象,才是尹昉这样的形象。影片作此处理,无非是告诉观众:朋友们,时代变了,你们的民国是再也回不去了!
相比之下,对女性角色的选角反而与原著描写更相符。在原著中,张爱玲这样写道:“如果湘粤一带深目削颊的美人是糖醋排骨,上海女人就是粉蒸肉。”先不论这里对人的物化可能产生的不适,张的意思是说“粤东佳丽”与葛薇龙的对照。影片抓住了描写的喜剧感,并进一步将这种比照给漫画化了。如果说糖醋排骨给人一种精明伶俐的观感,那么粉蒸肉不正是圆润不腻吗?而当观众吐槽连姑妈家的大丫鬟都要比葛薇龙美艳的时候,无非也折射出了这个时代的中产消费者在审美上对“糖醋排骨”的偏爱。这也怪不得我们今天这个时代是如何地内卷了。
除此以外,影像的高饱和度、服装设计和配乐也是对影片风格的重要提示。尽管原著中张爱玲为葛薇龙设计了各色的旗袍——显示了作者本人的偏好,但是影片弃旗袍而不用(再次规避民国想象),主要突出了葛薇龙的两种着装风格。一种是初来乍到时的女学生装,一种则是浸淫在上等人生活后的各式洋服。这种着装上的变化当然暗示了葛薇龙从一个接受现代教育具有性别主体意识的年轻女性向追逐殖民地资本社会上流欲望的女性的转变。但关键在于,我们看到洋服着在葛薇龙身上是如何显得不贴服和造作。这样的服装配合着影像的高饱和度,显示出一种浮夸的俗气。而葛薇龙在陷入对乔琪乔的迷恋以后,粉色、嫩黄等轻佻色系的服装显示出她对罗曼蒂克的单纯而浪漫的想象。但是这些服装包括下图中的头饰,却散发出无法抑制的可笑廉价感。这难道不正是“优雅吸食”的又一范例吗?
崩坏的表演风格、鲜艳跳脱的服化道设计以及与影片调性形成反差的配乐,也营造出了一种近乎舞台剧的效果,每一幕场景的变化、发展与转折显出夸张的戏剧化效果。在众多对于这部电影的批评里,常见的一种声音便是“竟然能把张爱玲的原著都拍成喜剧片”,但事实上,这种舞台剧式的荒诞浮夸,或许正是为了消解观众对“张爱玲作品”的滤镜与想象。
影片在情节上最大的一处改编就是在最后40分钟增添了葛薇龙和乔琪乔成婚和婚后生活的细节。尽管在这里,影片主题上与原著形成了关联,但是风格却大为迥异。实际上,通过对原著悲剧风格的轰炸式的解构,我们不能从这种模范婚姻家庭的破灭中得到任何自恋式的美感、崇高感或者张粉标志性的末世苍凉的感悟,反而只得到令人捧腹的荒诞不经和神经错乱。
在这里我们借用俄国文论家巴赫金的“狂欢化”理论来理解这种处理。什么是“狂欢化”呢?这里的狂欢指的是每逢民间节日期间,民众通过在广场等公共场合举办盛大表演,扮演教皇、沙皇或官僚等官方统治人物来解构和嘲讽他们的权威性的一种现象。在这些表演中,民众甚至会主动给街上的乞丐、小丑或者疯子戴上“王冠”,将他拥上“王座”游行,以抒发对统治阶级的轻蔑和不满。扮丑、戏仿和对历史事件降格化的滑稽改编,都是节日狂欢中常见的表演方式。
实际上,在整部电影中,我们所能察觉到的一以贯之的歇斯底里,正是这种狂欢化的表现。而这种狂欢气质到最后40分钟达到了一个惊人的高峰。马思纯和彭于晏看似拙劣的表演,不管是有意为之还是浑然天成,实际上都达到了一种刻意扮丑的效果,为我们呈现了一对完全值得影史留名的塑料夫妻的形象。如果人类灭绝以后,外星人试图了解这一物种的专偶家庭制度,恐怕我们确实难以拿出第二份更加考究的影像研究资料了。就这一点来说,电影《第一炉香》值得好好拷贝,锁进地下1000米深处的人类艺术瑰宝机密储藏库里。
台词呈现上的胡言乱语,也显然是这种狂欢的一部分。当彭于晏形同儿戏般的说出“我是你的男人”的时候,马思纯以登对的口吻说出了“我是你的女人”,这段看似毫无逻辑的对话,却彻底地展现了“恋爱”关系的扭曲:乔琪乔孩童般地对葛薇龙宣示主权,但他又何曾把自己当作过葛薇龙的男人呢?
彭于晏对乔琪乔巨婴式的呈现,完成了对一个模范丈夫的解构——或者说,是对丈夫这一奇特物种的真正唯物主义的理解?在这一点上,电影与原著倒是统一的——小说中的乔琪乔,同样是一个比起丈夫更适合做儿子的巨婴,但这一层人物形象太容易被“苍白阴郁的英俊混血儿”这一标签所掩盖。而当彭于晏——彻底的“苍白阴郁”的反面——成为乔琪乔,这种滑稽可笑的巨婴特质才能显露得淋漓尽致。
此外,对通俗婚姻家庭伦理剧滥俗桥段的戏仿,也为这种滑稽调性增填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在新婚之夜过后的第二天早上,镜头对准刚从床上醒来的葛薇龙,她摸了一下身边却发现自己的男人不翼而飞。于是她下楼来到海边搜索他的身影。这时,镜头顺着葛薇龙望向的方向,投向了海边。一个身着泳衣的“糖醋排骨”从水中钻了出来,紧接着钻出来的,果然是葛薇龙的男人,带着两块胸肌、八块腹肌和种马一样的心。镜头切回到葛薇龙的脸。这个女人的不幸不但不能引起我们的同情,反而引发的是笑意。这让我们联想到前一个场景在度蜜月游船上,乔琪乔对葛薇龙的承诺:我教你游泳。“而现在和他游泳的那个女人竟然不是我?!”而对类型化的滥俗桥段的戏仿,使得观众能够预知下一个镜头的发生,这更加剧了喜剧意味。当然,此刻张粉的脸应该早黑了。
发现新婚丈夫与别的女人调情之后的葛薇龙,也表现出了完全类型化的俗套反应。质问、掌掴、痛哭、原谅,当马思纯用青春疼痛女主角的行为范式说出“我要给你机会”时,影片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张爱玲笔下的葛薇龙在婚后“不是替乔琪乔弄钱就是替梁太太弄人”,但哪有那么多精明人物?这里更多是在父权制异性恋霸权规训之下束手就擒的“傻姑娘”葛薇龙:在自以为的爱和付出里自我感动。这种爱,正是让女性放弃主体性的诱饵,也是阶级再生产的一种武器。而在这里,由于观众可以发现期待与影片呈现的反差,讽刺才得以展开。
我们也注意到,葛薇龙来自上海,也想过回到上海,最终却还是选择留在了香港。无论是在原著还是影片中,上海和香港这两个城市都有着对立关系。而在影片中,对葛薇龙这一形象的重新塑造使两个城市作为符号的对立更加明显。影片里香港上流社会视调情为游戏,爱情只是利益往来、金钱交易的一种筹码,而只有外来者葛薇龙一门心思地执着于虚幻的爱情。即便是作为内地最大都会的上海,在老牌殖民地香港面前也显得“保守”、“陈旧”且不合时宜。葛薇龙被香港上流圈子吸纳,某种意义上是脱离传统封建规训的新女性被资本主义现代性伦理捕获的结果。刚脱狼穴,就入虎口,这便是女性自我解放的两难。实际上,这又何尝不是我们今天所面临情形的一种隐喻呢?只是,相比于原著,影片通过对薇龙形象的破坏性的重建,达成了反讽的目的。
而当影片来到最后一个场景。乔琪乔和葛薇龙走在新春前夕的街道上,狂欢再次显现。而这里的狂欢甚至带有了复调的意味,即葛薇龙精神自虐式的悲剧感与荒诞的喜剧感一同涌出,造成了一种哭笑不得的矛盾观感。而这是原著在同一情节的呈现上所不具备的。当葛薇龙遵照原著说出“她们是被迫的,我是自愿的”,这里的确有一种带着讽刺的悲凉。女性在家庭和社会中的受压迫地位显而易见。但是,为了避免在结尾处落入原著的自我沉浸的伤感,影片最终还是加了一句狠话,以令讽刺战胜悲凉。当葛薇龙坐在车上,对着车窗外神经质般的高喊:“我爱你,你个没良心的!”这种对原著的背离再次制造了喜剧效果。于是我们明白,这个上等社会的女人尽管也可悲,同样受着压迫,可是她原本有更多改变的可能,因而是并不值得比底层妓女拥有更多同情的。
有评论说,张爱玲的原著带着鬼气,在她的笔下,姑妈的家宅是一个阴森恐怖的权力支配的世界。但是,张爱玲所描画的“恐怖”却只局限于中上流,而刻意回避了底层生活。而影片在剧情改编和镜头语言上的一个功力,正在于它更多地呈现了底层劳动者的境况,上流社会的男男女女不再“鬼气”,而是进入了真正的人间,华丽的贵族生活与“丑陋”的民间现实完全交织在一起。影片不光通过阶级视角对上流社会形成进一步剖析,也为原著填补了残缺的现实画像,由此构成锋利的批判。
我们可以对比一下影片与原著中关于睨儿被乡下爹妈领回家的情节呈现。在影片中,摄影机镜头从睇睇受训的客厅房内透过房门对准屋外。于是这里直接呈现了睇睇的爹妈以及被带来的睇睇的某个姊妹。他们对梁太太的低声下气,凸显了鲜明的阶级等级秩序。而为了平息梁太太的怒气,睇睇的爹直接给了她一嘴巴子,将她打翻在地。然后画面切到屋外走廊的机位镜头,我们看到葛薇龙选择在屋外的楼梯上惊诧地看着这一切。对于睇睇被驱逐出户的暴力情节,影片是直接给了一组完整镜头的。
但是在原著中,场景却远没有如此惨烈。这一方面是由于小说没有将睇睇和梁太太激烈的口角与睇睇的被驱逐放在紧凑的时间顺序上,而是在中间夹杂了其它描写。另一方面则是由于小说是以薇龙的视角来叙述这场驱逐的。而薇龙在睇睇被带出以后,已经回到在自己二楼的卧室里,只是作为一个远远的旁观者观察着在花园游廊里发生的事件。在这里,小说动用了薇龙的心理描写,将这一切描述为“肮脏、复杂,不可理喻的现实”。但是电影显然充分运用影像的媒介特点,将这里的冲突激烈化了,而没有选择从葛薇龙的视角去回避。
影片也对另一位大丫鬟睨儿的人物形象和相关情节进行了改编。例如,在睨儿与乔琪乔被葛薇龙撞见私会的第二天,原著的处理是,面对少奶奶的盘问,睨儿并没有吐露自己已经和乔琪乔发生性关系的事实,而是说由于自己发现了乔琪与薇龙的幽会而引起薇龙的怒气。但是在电影中,睨儿却吐露了所有实情,并向少奶奶下跪,以求得宽恕。而在葛薇龙与司徒协离港齐赴上海期间,面对乔琪的逼迫就范,睨儿再一次下跪,哀求乔琪以示拒绝。这同样是原著中没有的。两次下跪都表现了丫鬟相对于主子的卑微地位,以及丫鬟在不同主子之间周旋的苦楚为难。而即便如此,睨儿仍然处处为主子着想,这正是对阶级社会中底层劳动者不得不认同统治者的统治逻辑的深刻观察。
另一点值得注意的是,影片呈现了小说中完全忽视的一面:丫鬟们与主人的居住空间是完全区隔的。当主角们在建基于层层楼梯之上的大洋楼里勾心斗角的时候,丫鬟们则在底层类似柴房的小房间里——这会是多么潮湿闷热。踏响舞步的地板之下,原来还住着另一种人。楼上楼下的严格区分,正是影片中牢不可破的阶级壁垒的展示。
除此以外,影片中还夹杂着许多对准底层劳动者的短暂镜头。这些镜头镶嵌在叙事主线脉络之中,看似文学文本中的闲笔,却在实际上通过镜头语言的组织构成了对上流人物角色的讽刺。例如,在葛薇龙“献身”乔琪乔后的第二天清晨,镜头首先给到的是一个在花园中打扫落叶的清洁工人的远景。接着,镜头才切到在床上醒来的薇龙。夹杂着被扫地声惊醒的怒气,她起床下楼并用湿毛巾殴打睨儿。这里的镜头剪辑逻辑所隐含的主子与底层劳动者的关系是非常清晰的,但又很微妙。对于电影镜头语言缺乏敏感的文学原著阅读者来说,他们可能并不能领会这里的意图。另一组具有类似性质的剪辑则在葛薇龙初探乔琪乔对婚姻态度的场景当中。当乔琪乔说到自己并不能养活自己时,下一个镜头立刻切到了从山坡下经过的两位卖果子的农家老婆婆。究竟谁在不劳而获,谁在付出汗水,是谁养活了谁,这里的讽刺呼之欲出。然而,农民仍然要向花钱买了果子的主子们连声道谢。现实之荒诞,由此可见一斑。
另一组不得不提的镜头,是葛薇龙登船打算返回上海的场景。在港口码头,镜头给予了一个将女主角淹没在人海中的远景——我们发觉失去了上流光环护体的女主角也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是社会位置决定了个体面貌。然后镜头切到中景,再切到近景,葛薇龙在推搡中险些失去平衡。接着,一个被背在女人背上的孩子撒尿,尿渍到了葛薇龙的鞋袜和衣服上——这里很可能直接构成了对原著党的冒犯,女主角的身上怎么能沾染上屎尿屁呢?这还没完。当葛薇龙登船,提着行李箱来到船舱的阶梯上,她的行李箱被一个男人碰下了阶梯,掉在下一层的走廊上。四散的衣物和物品撒的满地都是,遭到底层的哄抢。这时机位保持不动,摄影机俯拍到阴暗的船舱底层:薇龙要求归还自己的财物,但遭到一个女人在画面以外的接连不断的咒骂。如果说张爱玲在原著中描写了上流人物相互算计和权力支配的恐怖,那么影片在这里则试图呈现阶级社会的底层由于人为的物资匮乏而相互倾轧和残害的状况。这是已经“娇生惯养”了的公子小姐们所无法接受的。这里的“人性”便绝不是什么精妙的“幽微”可以概括的,而是由于阶级存在而导致了巨大的差别。
除去对阶级差异锋利的呈现,影片还尝试探讨阶级、种族、性别等不同身份之间的复杂关系。限于篇幅,这里只做一处简单分析。乔吉婕在葛薇龙新婚以后,为了在丈夫不忠上安慰她,将不忠的原因归结于混血儿先天的情欲旺盛和泛爱思维。在这里,吉婕显然是试图通过本质化自己混血的种族身份,来为父权制秩序中男性与女性的不平等关系开脱。接着,她在餐桌上鼓励薇龙也可以学习她的丈夫,去寻求不同异性的爱。她对餐厅服务生(一个纯种外国男性)展示性吸引力的表演,证明了她对男人“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能力。但是在这里,她与葛薇龙的差异是明显的。葛薇龙必须出卖自己的青春来养活丈夫,她阶级上升的位置其实并不稳固。但是乔吉婕作为一个受到父亲更多宠爱的大家闺秀,则没有这些忧虑。实际上,不是由于她的混血儿身份或女性的独立意识,而是由于她的阶级位置,使她拥有对性的优先支配权。
但是,原著中显然缺乏这些表达。相反,借助葛薇龙的观看视角,原著完成了对混血儿“不中不洋”的困境的认同。这种困境,大概就是华美袍子上的虱子。但原著似乎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些上流人士的生活,究竟是华美的袍子上爬满了虱子,还是吸血的虱子套上华美的袍子。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缺乏了阶级视角分析的文本,可能会出现什么样的问题。
在本文的最后,我们提出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的观众在成功地被影片逗笑的同时,却不能理解影片讽刺喜剧的风格?
也许,一方面是由于观众(一部分是张爱玲文学原著的粉丝)用文学文本的逻辑来要求电影。这里既有原著与电影改编在时代上所存在的差异,即电影的任务本身便在于在当下的语境中完成对原著权威的一次解构,以让观众从投射性认同的想象中回到对现实的感知中来,也是说观众未必很能理解电影拥有自己独特的语言和语法,电影语言和文学语言是存在巨大差异的。另一方面,则是由于我们对讽刺艺术风格的陌生。讽刺喜剧作为对权威完成解构的一种绝佳艺术形式,说白了本是一种具有有限合法性的以下犯上。但是在我们的语境之下,好像我们并不是总能知会这种向上挑战的行为,如果不是恰恰相反,我们总是完成对权威的体认的话。但本文相信,时间会证明这部电影的卓越和宝贵。
脚本我给主创团队写好了
《第一炉钢》
故事发生在1957年秋天一个西南小城里,随着毛主席一句“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响彻大江南北,妇女同志们的生产热情空前高涨。为了能为新中国的建设添砖加瓦,即将毕业的中学女生葛薇龙来到担任县城妇女联合会领导工作的姑妈梁主任家长住,想趁课余时间学习更实用的科学文化知识,为毕业之后投入农业生产大热潮提前做好准备。
一天,留着干练齐耳短发的葛薇龙在街头发呆思索怎样提高水稻亩产量的时候遇到了征兵被刷下来正苦恼着的乔琪乔(被刷原因是名字太小布尔乔亚),乔琪乔被葛薇龙刻骨钻研的样子吸引,意识到即使不能参军入伍,他仍然有其他的方式可以报效祖国。两人一见如故,相约去省城参加梁主任给了学习名额的八届三中全会精神学习研讨会。
回到县城之后,葛薇龙和乔琪乔双双陷入了沉思,要发展,新中国必然要完成从农业化到工业化的转变,然而彼时国内第一个五年计划才进行到一半,北方和东部沿海地区的大项目已经开展得如火如荼,难道在养育了许许多多薇龙和琪乔(……)这样的好青年的西南城镇,要在工业化进程中落后于人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他们要在种出过无数庄稼的土地上,看着第一座钢铁厂拔地而起!
有了目标之后,葛薇龙和乔琪乔便紧锣密鼓地投入到钢铁厂初期建设的工作当中去了。没有人才技术,自己学;没有资金土地,找部门。
1959年,钢铁厂破土动工;
1960年,钢铁厂建成并第一次成功出铁;
1961年,钢铁厂终于炼出了第一炉钢!
就这样,数年之后葛薇龙从一个空有一腔热血的小姑娘成长为一个带领务农持家的妇女们走进工厂的妇女带头人,乔琪乔从一心想着扛枪打靶的愣头青转变成有知识有文化,靠着知难而上永不言败的精神打动了所有人的有志青年。
数年后,钢铁厂在全国炼钢热中发挥了自己的全部热情,全体工人为新中国工业化体系的建设奉献了自己的力量!
我保证在第一炉钢练出来的时候带领家人朋友在电影院无视别人的白眼站起来鼓掌👏🏻👏🏻👏🏻
ps:那啥...前两天上线的时候去看了,看完想豆瓣吐槽才想起来一年前看相关宣传就来这儿抖过机灵了。嗯怎么说呢,我要是买股票就这机灵劲儿夺好啊。
以及大家误会资本的力量了,我的号六个月之前被盗号然后发辣鸡广子所以才惨遭小黑屋,跟资本没啥关系。因为太懒所以一直没申诉,眼看资本背了奇怪的锅,想了想我就还是写了申诉邮件。_(:з)∠)_ 类似经历的还有我的某团账号,写了一家餐厅黑评之后也被意外封号了。
看来我适合当个黑粉发展下副业。 ( ・᷄ὢ・᷅)
《第一炉香》预告片来袭,成为网友群嘲的欢乐之源。
一身肌肉的彭于晏扮演乔琪乔,有些像姜文演了程蝶衣。
马思纯演瘦瘦弱弱的葛薇龙,外形最贴近葛薇龙的性格——“温柔敦厚”。
网友笑称,两人演对手戏,能让《第一炉香》变成《第一炉钢》。
在预告片中,彭于晏对马思纯说,“那我把它翻译成英文给你听吧 ”。
这话成为网友恶搞的素材。
有些像祥子与虎妞,像保安兄弟与保姆之间的爱情,还像健身教练在推销减肥课程。
自己练比较难,需要专业的交流指导,我们这边现在买30节课送10节课,很划算的。
马思纯与俞飞鸿对戏,也成为槽点。
在小说中,梁太太让白瘦幼美的葛薇龙吊小鲜肉。因为俞马的形象,总给人一种错觉,凭借梁太太的不老容颜,吊小鲜肉轻而易举,反倒是葛薇龙需要梁太太介绍对象。
网友对《第一炉香》不满,也有导演感觉不可思议。
《踏血寻梅》的导演翁子光在接受第一导演的采访时,直接表示,如果他来拍《第一炉香》,会用春夏。
“反正我都得罪人了,我觉得许鞍华的《第一炉香》最适合的就是春夏。如果我拍,一定用春夏。”
任何一个读过《第一炉香》的人,都很难想到马思纯适合扮演葛薇龙。
葛薇龙是白瘦幼美的代表。
原著有细节,梁太太身材娇小,葛薇龙穿她的衣服,还是大的。
相貌方面,葛薇龙有“平淡而美丽的小凸脸”,“眼睛长而媚,双眼皮的深痕,直扫入鬓角里去。纤瘦的鼻子,肥圆的小嘴”。
但从外貌看,葛薇龙和刘亦菲是同一卦的。
除此之外,葛薇龙也非常白。
“她的手臂像热腾腾的牛奶似的,从青色的壶里倒了出来,管也管不住,整个的自己全泼出来了”。
身材微壮和皮肤略黑的马思纯,演绎葛薇龙,也算得上影视圈中的迷惑事件了。
更让人迷惑的是,许鞍华不是李少红,没有读过《红楼梦》就敢选红楼梦中人 。
她是导演圈最知名的张爱玲粉丝。
为此,她拍过《倾城之恋》《半生缘》,也执导过《金锁记》的舞台剧。
许鞍华应该明白,张爱玲笔下的女主角,一定会瘦。
《倾城之恋》中的白流苏,有“孩子似的萌芽的乳”,不太年轻的身体,依旧保持着白皮肤。
“从前是白得像磁,现在由磁变为玉──半透明的轻青的玉”。
《色,戒》中的王佳芝,身材高大丰满,但绝不能说是胖,毕竟她有楚楚细腰。
小个子易先生有这样身材如此能打的情人,是可以拿来炫耀的。
《半生缘》的曼桢曼璐有“圆圆的脸,圆中见方”,但没有一处细节证明她们是胖子。
婚后的曼璐多病,反而更瘦了。
即便小说中的女主年老色衰,张爱玲也不会让她们成为胖子。
《红玫瑰与白玫瑰》中的王娇蕊,多年后与振宝再度重相逢,风韵犹存,身材并没到“痴肥的程度”。
振保这才认得是娇蕊,比先前胖了,但也没有如当初担忧的,胖到痴肥的程度。
张爱玲小说中的女主角不能胖,几乎是定理一样的存在。
许鞍华不能从原著角度选角,不代表她不懂张爱玲,而是《第一炉香》的选角极有可能是商业考量的结果。
或许有人说,许鞍华是大导演,能有自己的话语权。
对此,我不乐观。
大家可以看看许鞍华影片在这四五年的票房表现。
《黄金时代》投资7000万 ,票房只有5151万,投资方血亏。
值得一提的是,这部众星云集的电影,并没有花费太多演员片酬。
按照演员咖位,汤唯冯绍峰等30余位明星的片酬,至少要3000万起步。冯绍峰几乎是零片酬出演,很多演员只是象征性收个红包。最终明星总片酬只花了370万。
尽管许鞍华用自己的业内口碑压缩了制作成本,但《黄金时代》依旧成为赔钱货。
《明月几时有》有彭于晏和周迅坐镇,票房只有6000万+。
周迅彭于晏为这部影片自降片酬,但影片的纯制作成本也高达5000万。
许鞍华依旧没有打破口碑好票房差的魔咒。
这个魔咒让许鞍华成为投资人的噩梦,缺钱拍片是许鞍华的日常。
她能用王晶给的一百万拍摄《天水围的日与夜》这样的佳作,也能在王晶刘德华的扶持下,找到3000万资金,拍《桃姐》。
像《黄金时代》和《明月几时有》这种电影,制作经费太高,王晶就直呼投不起。
尽管两部体量中等的大制作接连扑街,《第一炉香》能迅速启动,也能看出资本方对许鞍华的信任。
2020年张爱玲诞辰100周年,整个华语电影圈,能拍张爱玲的导演,似乎也只有许鞍华了。
很多吃瓜群众不满马思纯彭于晏演《第一炉香》,吐槽许鞍华没有选角眼光。
我不太相信,拍片多年的许鞍华眼光会不如普通观众。
我始终觉得,《第一炉香》的选角是资本和艺术综合衡量的最佳结果。
别误会,我也不觉得马思纯彭于晏符合原著形象,只是电影是商业艺术,必须要考虑制作成本和票房。
按照《黄金时代》和《明月几时有》的操作,马思纯和彭于晏也很有可能会自降片酬演戏(目前我没有查到相关报道,只是猜测)。
成本和票房是导演创作的紧箍咒,只有口碑没有票房,许鞍华再拿终生成就奖,也难逃被资本抛弃的命运。
许鞍华不是诺兰,不会为投资发愁,有挑选演员的自由。
她是个有文艺理想,始终缺钱拍片的导演。
大家都知道,1995年许鞍华贡献了生平最好的作品之一《女人四十》。
这部电影让萧芳芳成为威尼斯影后,金马金像两开花。
尽管业内口碑极佳,许鞍华的下一部电影《半生缘》依旧很难找到投资。
在《许鞍华说许鞍华》一书中,她提到为《半生缘》找钱的困境。
1996年,突然杜佑宁同我讲,如果我想拍《半生缘》,大陆方面可以找300万,香港可以再找600万,900万的资金足够拍得成吗?我说900万一定拍不了,起码要1000万,大约1200万。结果找到的预算有1100万,就是大陆300万,香港600万,加上台湾卖埠200万。
这就是文艺片导演的悲哀吧。
业内口碑能打,影片票房失意。
就在今年的威尼斯电影节上,许鞍华和蒂尔达·斯文顿同时获得第77届威尼斯电影节终身成就奖。
这是国际电影节对许鞍华的褒奖。
许鞍华的最新作品《第一炉香》也进入了威尼斯的非竞赛单元。
请注意,非竞赛单元不是主竞赛单元,意思就是不评奖只展映,论含金量来说,它甚至不如地平线单元。
打个比方说,非竞赛单元有点像去电影节蹭红毯的某些国内明星,不过是经不起细看的镀金工程。
在宣发物料上,《第一炉香》打上“第七十七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入围影片”。
这 ,足以看出营销方对语言艺术的把控能力。
2020年9月30日,是张爱玲诞辰100周年。
《第一炉香》定档国庆档的可能性不大。
主旋律大片《夺冠》来势汹汹,很容易让《第一炉香》成为炮灰。
不过,如果《第一炉香》敢定在国庆档,你敢看吗?
那时候我大概13或者14岁,《第一炉香》是我读到的第一篇张爱玲小说,几乎是立刻就被慑住了。 多么惊悚的爱情故事——女孩爱上不爱自己的男人,出卖自己去养他,纸醉金迷,朝不保夕,而这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 岂止三观不正,简直五雷轰顶,可竟然还是中邪一般读了又读。 “我爱你,关你什么事,千怪万怪,也怪不到你身上去”,单向度的、自我成全的爱的范式,几乎像是魔咒般奠定了我此后二十年的爱情基调。 事实上,这也是张爱玲写下的第一则短篇,彼时年仅23岁的她,提笔已老。 不,比老还老,那几乎是一种本质性的衰朽,一写就去到了寸草不生的绝境,但毕竟还年轻,难免对爱抱有强烈的期许,因之,朽坏中又透着深深的妖冶。 仿佛乌云镶金边,分明黑沉沉地压着几欲摧折的天际线,落下时,却是一场阴郁又辉煌的黄金雨——宙斯化身与美人达娜厄缠绵的那一场。 到底不脱华丽缘,尽管,华也不是那个华法,丽也不是那个丽法。 如此这般衰朽的华丽,或者说华丽的衰朽,许鞍华是拍不了的。她太憨了。 王安忆也改编不了。她太正常了。 病态的窥视与被窥视,畸形的掌控与被掌控,幽暗的捕获与被捕获,还有毫无出路的爱与被爱,所有这些南国杀气腾腾的植被般盘根错节的关系里,扣着一个又一个畸形的灵魂。 而显然,几个核心人物梁太太、乔琪乔看起来都太健康了,葛薇龙更是——也许我们可以说——营养过剩? 讲真,马思纯穿水蓝长裙那个虎背熊腰的背影差点把我送走,何来半点身世飘零寄人篱下之感?她能赤手空拳把司徒协捶死你信不信? 俞飞鸿的梁太太固然是漂亮的,但看起来读了太多书,脸上全是知识性的矜持,缺少欲望的啃噬,缺少被啃噬后的那样一种必然的疯态。陈冲显然是一个更好的选择,还记得她在《太阳照常升起》里那娇嗲的一跺脚,真叫人魂胆俱颤。 葛薇龙的一场病,改得乱七八糟。掌掴乔琪乔那段戏更是惊人的违和。人物的心理逻辑整个不通顺——薇龙怎么可能扇乔琪?她心里哪儿拿得出那个力气。还记得吗?“我爱你,关你什么事,千怪万怪,也怪不到你身上去。” 而收束全片的那句,“我爱你,你个没良心的”,绝对可以名垂影史,作为千古笑料。 最令我无法释怀的,是那个“金翠辉煌”的衣橱!那个捕兽夹一般飞快地钳住了少女灵魂的衣橱,决定性的衣橱。 “毛织品,毛茸茸的像富于挑拨性的爵士舞;厚沉沉的丝绒,像忧郁的古典化的歌剧主题曲;柔滑的软缎,像《蓝色多瑙河》,凉阴阴地匝着人,流遍了全身。”而在伦巴舞曲里,还有那条紫色电光绸的长裙子。全是音乐,全是华服,全是无可逃逸的肉身体贴与神思摇荡。它们哪里是衣衫?分明是不同场合里的欲望造型。它又何曾是个衣橱?分明是潘多拉的魔盒,打开了,再合上,但为时已晚,念头已经觉醒,追杀到梦里来了。 但许鞍华给我们看到的衣橱是什么样呢?——朴实得不得了,憨厚得不得了,几件花衣裳难看得不得了,我要是葛薇龙,只消打开那衣橱张一眼,能连夜跑路。。。它还不如花园露台上惊鸿一瞥的许子东老师令我惊艳。 如果说这个衣橱向我揭示了一点什么,那就是许鞍华的笨拙。 我不理解一个对生命中漫天的金粉金沙毫无感触的人,为什么会热衷于《第一炉香》?仅仅因为它有一点像是爱情的缘故吗? 张爱玲的创作巅峰期比我以为的要短很多,遇到胡兰成前后,几乎就是她的井喷了;终战之后,始终格格不入;去国赴美,更形萎顿。 我所心爱的另一位伟大的作家曹雪芹亦是如此,经历过鲜花着锦的少年,晚景却是贫病交加,在京郊黄叶村“举家食粥酒常赊”。 赫赫扬扬的家族前史,百无一用,但好在他们还有一支生花之笔,便宜了我们这些后来人,目击一场又一场豪华的阶层跌落。 张爱玲实在天纵奇才,十几岁已勘破人生真谛: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 她的小说,毋宁都是在把一只又一只的虱子指给我们看,而且是搁到放大镜下看,然后三下五除二地把它们解剖掉。 饶是如此,饶是爬满了这样可厌的虱子,我们也打叠起精神,兴高采烈地穿了它一生,可见那袍子到底还是美的。 必须美。美到不舍得脱下它。
非常离谱的改编
张爱玲的小说难改编是众所周知的,虽然她是华语文坛最负盛名的小说家之一,并且她的小说故事性都很强,但导演们也不敢贸然出手。许鞍华是改编张爱玲作品最多的导演之一,1984年她执导了《倾城之恋》,1997年执导了《半生缘》。都算不上“成功”,但这份坚持和勇气还是受到赞许的。
这一次许鞍华选择改编《第一炉香》,无论是张爱玲的粉丝还是许鞍华的粉丝,都是又惊又喜,文艺圈也早就沸腾。它的制作阵容也是真正的顶级:编剧王安忆,摄影杜可风,服装和田惠美,音乐监制坂本龙一……
可惜的是,电影从选角到上映前的营销,都陷入巨大的尴尬。笔者既喜欢张爱玲也喜欢许鞍华,因此在电影上映前的群嘲狂欢里,保持了最大的克制,总觉得没看过电影不要贸然给出否决票。直到现在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电影《第一炉香》的改编,失利了。这不是烂片,但绝对不是张爱玲的《第一炉香》。
当初官宣演员阵容时,马思纯饰演葛薇龙,彭于晏饰演乔琪乔,被大部分张迷诟病不符合。果然,电影里马思纯的“形不似”进一步放大,彭于晏则在“似”与“不似”之间游离。
小说里这样描写葛薇龙:“她的脸是平淡而美丽的小凸脸......眼睛长而媚,双眼皮的深痕,直扫入鬓角里去。纤瘦的鼻子,肥圆的小嘴。也许她的面部表情稍嫌缺乏,但是,惟其因为这呆滞,更加显出那温柔敦厚的古中国情调。”
葛薇龙是纤瘦,有着少女纯情的底子,平淡中又有些媚,古典而娇憨。马思纯的体格首先与“纤瘦”搭不上边。这边得做个解释,并非对女演员的容貌有歧视什么的,而是在大银幕上如果要上镜,的确对演员的身材管理要求非常高。预告片中马思纯已经算好的了,电影中当她穿上大红大紫的裙子时,宽大的背部相当明显,跟其他演员在一块儿时,很难不让观众注意到她肉肉的臂膀和手背。
这样的形象首先与小说不符,同时与角色的定位也不太相符:俞飞鸿饰演的姑妈还得借助这样的葛薇龙去拉拢男人,说不过去。单凭形象来说,电影中饰演女佣的张钧甯和张佳宁,都更适合葛薇龙。
如果说形象上形似不够,那么还可以通过演技来弥补。遗憾的是,一方面是剧本对葛薇龙的刻画偏离小说,另一方面马思纯对角色的把握出现偏差。马思纯演的葛薇龙,简直就是疼痛青春里爱而不得、爱得卑微的主人公,一脸无辜、倔强又忧伤,情绪的变化更多体现在五官的大幅调动,欠缺细微、层次和心机。《第一炉香》的表演,更像是《七月与安生》《大约在冬季》的杂糅。
小说里如此描述乔琪乔:“他比周吉婕还要没血色,连嘴唇都是苍白的,和石膏像一般。在那黑压压的眉毛与睫毛底下,眼睛像风吹过的早稻田,时而露出稻子下的水的青光,一闪,又暗了下去了。人是高个子,也生得停匀,可是身上衣服穿得那么服帖、随便,使人忘记了他的身体的存在。和他一比,卢兆麟显得粗蠢了许多。”
可以看出,彭于晏对角色下了功夫,减肥不少,整个人更清瘦了。某些时刻唇色干白,眼睛明亮且带有一点天真,还真有点乔琪乔的那种脆弱感。当然,乔琪乔能够在女人丛中吃得开,还在于他很强烈的性张力,那种自甘沉沦的放纵让人沉迷,这一点彭于晏也具备。
少数让人出戏的时刻,是彭于晏露出他壮硕的臂膀,把调情演得太过油腻,以及有些不合时宜外露的“孩子气”。
俞飞鸿的姑妈,不功不过,除了美得实在是过分了。电影丰富了这个角色的“前史”,让她对葛薇龙的“荼毒”更有说服力。
范伟饰演的司徒协演得最为精准。对手戏上俞飞鸿还应付得了,马思纯生涩与用力就一览无余了。
张爱玲的小说,“形似”难拍,但更难的,是“神似”。要“神似”,首先取决于编剧和导演对小说的理解和把握。
小说《第一炉香》讲述了一个战前香港的“包法利夫人”的故事。葛薇龙面对欲望时(物欲与情欲),清醒地堕落了,她看到自己在沉沦,然而她难以自控、欲罢不能,同时她又无法完全享受沉沦的“快乐”,她的痛楚清清楚楚。这是被欲望主宰,又耻于欲望的深刻悲哀。
但电影第一幕出来,葛薇龙走上姑妈山上的别墅时,电影的偏离就开始了。
小说里不厌其烦地铺陈葛薇龙眼睛里所看到的姑妈家的景观。她看到花园,看到花园里的草木,看到墙外面的大海……视觉效果越来越强烈,越来越辽阔。“这里不单是色彩的强烈对照给予观者一种眩晕的不真实的感觉——处处都是对照;各种不调和的地方背景,时代气氛,全是硬生生地给搀揉在一起,造成一种奇幻的境界。”
小说里大段大段的景观描写非常重要,这是一个常见的“文学时刻”,即文艺青年第一次看到外面盛大而繁荣的世界,由此滋生出的征服这个世界的欲望。这样的时刻,我们在《高老头》里见过,在《红与黑》里见过,也在《包法利夫人》里见过。景观的描写,其实是葛薇龙已经被姑妈家给“捕捉”了,她的内心深处是讶异、惊叹,还有一丝丝羡慕。毕竟她在上海的只是普通的中产家庭,自己也是在香港没法生存下来才投靠姑妈,“对于香港山头华贵的住宅区还是相当的生疏”。
这样一个很重要的文学时刻,电影相当潦草几个镜头就带过了葛薇龙的观察。马思纯也演得天真呆滞有余,内心戏不足。观众无从得知姑妈家的富有,给葛薇龙带来怎样的震惊体验。
小说中,葛薇龙一开始就有意识到姑妈家潜藏的“危险”,但掩盖不了葛薇龙潜意识里的欲望,她还是决定留下来,给自己一个很正面的理由:“只要我行得正,立得正,不怕她不以礼相待。”在看到姑妈为她准备的满柜子色色俱全、漂亮且高档的衣服时,葛薇龙先是开心得试穿了起来,但她很快意识到:“这跟长三堂子里买进一个讨人,有什么分别?”她对自己的欲望尚存理性的提醒与克制,不希望自己堕落了。然而在恍惚的睡梦中,她在欢快的音乐中试衣服,接着“微笑着入睡”。睡梦中,她享受这样的生活。
姑妈不是一般人,当初她宁可与家人撕破脸,也要嫁给老朽的富翁做小妾,而不是嫁一户正经人家,冲的就是老富翁死后的遗产。姑妈得偿所愿,也无所谓外面是怎么传她的风流韵事。在姑妈的白房子里,各路有权有势的男人穿梭,姑妈有时像妓女有时像老鸨,既要满足物欲也要满足情欲。但姑妈总归会老去,年轻的葛薇龙成为她新的“诱饵”。两三个月后,葛薇龙早就看穿了姑妈的把戏,小说里写道,葛薇龙“倒也毫不介意”。
直到姑妈的老情人兼大金主司徒协相中了葛薇龙,她得正式为姑妈“工作”了。抉择摆在台面上了:为了这纸醉金迷的生活,葛薇龙愿意拿出什么来换?她是暂时性地在姑妈家当一个得体的社交名媛,攀附一个如意郎君;还是长久地把自己的后半辈子卖给姑妈,成为风流韵事里的交际花?
当司徒协给葛薇龙戴上镯子的时候,葛薇龙是抗拒的。她有欲望,但她不希望自己沦为交际花,她渴望真实的爱。小说里,乔琪乔的情节是从这个时候才开始多了起来的。事实上,葛薇龙与乔琪乔的爱情并非小说的主题,它只不过是葛薇龙堕落的催化剂,是逼迫葛薇龙做出最终选择的决定性因子。
一夜云雨后,葛薇龙发现乔琪乔随即就跟女佣调情。葛薇龙当下决定离开香港。如果离开香港,那就是葛薇龙的痛定思痛,是她对物欲、情欲的割舍,并从下坠的人生中挣脱而出。她告诉姑妈:“我回去,愿意做一个新的人。”
一场“及时”的生病,让葛薇龙终究留下来了。小说写道:“她生这场病,也许一半是自愿的;也许她下意识地不肯回去,有心挨延着……说着容易,回去做一个新的人……新的生命……她现在可不像从前那么思想简单了。”此时此刻的葛薇龙,已彻底被欲望捕获,成为欲望的俘虏。她是爱乔琪乔,但其实她也需要乔琪乔作为她留下来的理由,作为她在物欲和情欲里放纵与沉沦的借口。
小说是欲望叙事,爱情是欲望里的一环,电影则彻底变成了爱情叙事。电影里,乔琪乔早早出场,葛薇龙是一个“恋爱脑”的女孩。她意识到姑妈对她的利用后,她投入乔琪乔的怀抱,希望一个男人给她爱与拯救;在发现乔琪乔跟女佣打情骂俏后,她感情受伤要回上海;吃不了苦头又折回香港,知道乔琪乔需要一个长期的饭票后,她“黑化”了,决定开启“交际花”生涯;跟乔琪乔结婚,乔琪乔依然管不住下半身,葛薇龙伤心地发问,她都爱得如此“卑微”了,为什么乔琪乔还要乱搞?
笔者真的不敢相信,电影中的葛薇龙竟然说出了“爱得卑微”这样的台词,那之前网友嘲笑马思纯对《第一炉香》的读后感“爱不是一个人的卑微,而是两个人的勇敢”,完全是“冤枉”马思纯了。因为就连许鞍华、王安忆,都不免把小说解读成“爱得卑微”的故事。
再这么一看,也别嘲笑电影在抖音上的营销走的青春伤痛文学的路数。“这个秋天,有海浪,有微风,唯独没有你”“爱是无痛又痛彻心扉的痛楚”等文案,与电影里葛薇龙的人设是契合的,的确是一脸要死不活的她可能会说出的台词。
小说里并没有婚后生活的详细书写,但电影用了画蛇添足的半个小时,把葛薇龙与乔琪乔婚姻的琐碎和不堪抖露出来,活生生的“八点档”剧情。
葛薇龙一觉醒来,看到乔琪乔搂着比基尼美女海中共游;发现乔琪乔“狗改不了吃屎”,自己的卑微换不来他的回心转意,葛薇龙又哭又闹掌掴乔琪乔;新婚蜜月期,葛薇龙陪司徒协去上海出差,真正过上了帮姑妈“弄人”、帮丈夫“弄钱”的生活,这一边乔琪乔调戏姑妈,又想强上女佣……
许鞍华宽厚温润的心境,家长里短的拉锯,以及事无巨细的叙事,在某些电影里是巨大的优点,比如《天水围的日与夜》《桃姐》《明月几时有》。但遇到张爱玲,就变成了一种“误读”,把张爱玲克制又悲凉的“传奇”变成了香港八卦杂志上的读物,哪怕讲故事的格调高了不少,但终究是狗血,是奇情,是八卦,固然也有满纸荒唐的悲凉,但无甚新意,也深度不足。
小说结尾,也是电影结尾那一场新年逛街的戏,是最悲凉的时刻。水兵把葛薇龙当成妓女,乔琪乔说:“那些醉泥鳅,把你当做什么人了?”葛薇龙说:“本来吗,我跟她们有什么分别?”乔琪乔赶紧反驳让她别胡说。葛薇龙承认她说错了话,继而她又补上一句“她们是不得已,我是自愿的”。泪水挂在她的脸上。
小说与电影的况味,仍有巨大不同。电影里是“爱而不得”,所以电影最后葛薇龙对着车窗外大喊“我爱你,死没良心的”。我相信,每一个读过小说的观众会对这一幕大受震撼,这大喇喇的疼痛青春的台词怎么乱入了!
小说里是清醒的堕落产生的绝望。葛薇龙知道自己虚荣、愚蠢、幼稚、被欲望驱使,但她的肌肉深深地嵌入了欲望的栅栏,她挣脱不出了。这是莫大的悲哀,看着自己经受岁月的凌迟——早晚会老去、迟早被抛弃,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自轻自贱地自嘲,过一天是一天。
一个被欲望绑架的故事,才是可能发生在你我身上的故事,欲望是本能,清醒的堕落频频发生。电影要讲抓马疼痛的爱情故事也不是不可以,但把张爱玲改成这样,实在是对张爱玲的巨大浪费。
——首发澎湃新闻·有戏——
杜可风的摄影、坂本龙一的配乐也救不回来,姑妈俞飞鸿选的真不错。(原著中说姑妈似睡非睡的眼,私心觉得上官云珠最合适了)我这两星完全给这两方面打的。王安忆编剧真的是一言难尽。张爱玲一直是唯美派的,她早期作品中的主角都是享受着浮华靡市的沉沦,第一炉香更是堕落到极点。她笔下的女人美丽并且自私,平凡并且懦弱。薇龙成这样就算了,乔其乔是什么鬼,那么阳光的小伙你跟我说阴郁??(暴风雨哭泣)还有,续写了薇龙婚后的生活是蛮残忍的,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确信的是,像薇龙这样一个开始病态的女孩子,她根本不会掌掴乔其乔,这才是堕落的最悲剧的意义,她爱得连自己都没有了哪来的爆发。薇龙的未来是陈白露,她的存在就是一个苍凉的手势,干嘛要用这种破坏美感的方式表现呢,你是要表演娜拉出走吗?
不可思议,俞飞鸿那么美艳撩人居然要马思纯帮忙钓男人,哪怕不是直男审美都没有问题吧,无论演技还是个人魅力马思纯都被对方吊打。彭于晏又哪里阴郁单薄了,仿佛挂着健身教练名头背地做见不得人的勾当。整个电影不仅没有拍出来张爱玲作品半点精髓,还又拖拉又现代化,更是拍成台湾狗血言情剧。
许鞍华拿错了剧本,张钧甯走错了片场。最后一个镜头,马思纯一脸决绝,探头出车窗,我以为她会说,乔琪,我们都回不去了,因为,我要去延安!
乔琪乔真的长彭于晏这样,葛薇龙能立马收拾行李屁颠颠回上海读完博士o>_<o&许鞍华真的理解了第一炉香的内核,放到东莞就是打工仔诱惑五大三粗的厂妹老婆出来卖供自己吃喝玩乐,哪天老婆不想干了就用这些腌臜事威胁她继续沉沦,本来可以拍成东莞的炉和香这种颇具有现实意义的题材,可惜了选角。
太胖了,真的……每一个浑圆的胳膊,结实的双下巴,两人油腻的演出都在敲打着我的心
彭于晏说:你是我女人,马思纯回了一句:你是我男人,我在下面真觉得你们俩是我祖宗。
“混血儿多少都有点阴郁,还有小丫头气”下一秒穿着紧身背心浑身肌肉的彭于晏走了进来😇
马思纯这一生还能摆脱“哭时强笑、含混念词”的表演模式吗?她什么时候,在哪里,看到了这样的表演,并在自己的脑中打上了“我这样演会很好”的思想钢印?为什么这种水准的演技能够出现在许鞍华的电影里?难道是因为这个女演员在现实生活中仿佛总会选择让自己受伤的爱情对象吗?评价一个人的身材是刻薄且不礼貌的,但一个演员,甚至她的一根头发,都要服务于角色,当马思纯的小胖手和她圆润的手臂,与彭于晏那细长的手指、精瘦的手臂同时出现在一个镜头里时,我必然出戏、必然跳出了情境,并听到旁边的男观众说她真的好胖呀。为马思纯感到惋惜和无奈,她将又一次承受全部的炮火。她合格的表演时刻大概集中在最后1/5,但是那个时候观众已经饱受折磨了。
彭于晏看起来能拉五吨煤,拉完还可以去健身房给我上私教课。感觉他两不在调情,而是彭于晏在跟马思纯说私教安排计划,要想减脂今天做十个深蹲,少摄入碳水。
爱玲的处女作说的是一个殖民地版本的包法利夫人的故事,一个自愿沉沦于情欲财富的女人,用低到尘埃的爱情包养了一个渣到无法复制的男人。张的狠毒之处在于她把这个女人的虚荣幼稚自愿成为交易对象的内心活动一片一片掰开了给你看,然后以第三者视角不动声色地缝合起来,让你在错愕叹息之中思考女性的命运。这是一种很高级的写法,作者没有去阻拦葛薇龙的堕落,没有给她机会去反思反抗,把她的未来留给读者去畅想。难怪当年鸳鸯蝴蝶派老大周痩鹃阅后拍手称赞,也从侧面证明了许鞍华的段位和张相比低了不是一点半点。威尼斯终身成就也遮挡不住她文艺女青年的浅薄底色。
5分。当彭于晏用嘴去咬张钧甯头上的花,张钧甯急忙一躲,浑身的羞怯与不安,这一幕反而更让人印象深刻。而全片最有魅力的一场,大概就是俞飞鸿勾引尹昉了吧。是的,让人印象深刻的部分,始终是各种枝节,满是欲望。至于彭于晏与马思纯的部分,据说是关于爱,反而很无趣,不走心,也让人印象不深。这也是本片最别扭的地方了,更是会觉得太长的原因。倒不如放弃写爱,专心写欲,也许更好看些。不过,美术、服装、场景这些,还是漂亮的。
这个选角简直了,中年版的吧?姑妈和侄女同框的镜头太惨烈了,显得马思纯更膀大腰圆虎背熊腰了。彭于晏也是,黝黑的皮肤➕壮硕的腱子肉➕无法忽视的抬头纹,像干苦力的挖煤工人。两人在一起就像是富太太家的老妈子和伙夫在偷情。。虽然我很喜欢俞飞鸿,但既然请了马思纯,为什么不请蒋雯丽?
马思纯能演张爱玲的故事么 错愕
葛薇龙的宵夜是一大盘炒面和一大盘虾饺烧卖双拼(足足有9个)你敢信?
彭于晏絕了!中氣十足,飽經風霜,油光發亮,初遇彷彿心機深重的健身教練,穿背帶褲斟酒的時候,活生生就是給你慶生的海底撈員工。 馬算個迷茫痛苦的正經小姐,其餘甚至對喬琪的愛也無力,導致更像在為包辦婚姻而痛苦。 片子吧幾乎是原著的角色扮演,可惜更像現代戲,角色錯了動作也生硬,感情線尤其突兀,王安憶總歸差張愛玲太多。
故事是《第一炉香》,但不是张爱玲的《第一炉香》,只能说和原著的感觉有一部分相像。平铺直叙过于直白,没有原著那些确切而玩味的描绘。原本最不看好彭于晏的乔琪乔,看完发现他倒是相对符合原著角色的了,实在是因为马思纯的可塑性有限,俞飞鸿的神气也过于简单不够复杂。另外蓝橙色调总觉得和故事不搭,让人总想加几笔明黄和墨绿上去,那才是香港啊。
确实没有《荞麦疯长》那么烂,但真的就是硬件升级版的喜宝了。演员是最大的问题,但不是唯一的问题,但还是最大的问题……
意犹未尽,阅片观感出乎意料的不错,许鞍华对于女性视角的敏锐程度确实独到,在保留张爱玲风格的同时融入了个人色彩,欲望漩涡裹挟着男男女女沉沦,低到尘埃里的葛薇龙让人心生爱怜。角色并没有过多违和,可见导演的调教功力。
让我吃惊的是,马思纯自从《七月与安生》就一直处于不进不退的阶段,一张脸哭了就抬头望,笑了就傻不愣登,执着没有,矫情有余,这里的葛薇龙和《风雨云》没任何区别,彭于晏就更不用说了,也是样板机,纨绔没看出来,痞子混混气息十足,这两个主演,许鞍华怎么敢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这俩人孔武有力憨厚朴实的样子…看起来和糜烂颓废神经质的主人公一点不搭噶啊…倒像是进城务工的一对小两口…靠着勤劳的双手最后脱贫致富奔小康的乡村绝恋